第十七章 半锅血
话说母亲一出来,那撞击门子的声音就不见了。忽然一暗,院子里的灯熄灭了。我拉拉绑在床头的灯绳,灯泡没反应,原来是停电了。
我隔着窗户问站在院子里的母亲:“娘,你看见啥了?”她说啥也没看见,点了蜡烛照明,又将那面锅盖子拿出来充当锣,用木槌使劲敲,嘭嘭的震天价响。还不忘破口大骂道:“哪个挨千杀的腌臜孙,快滚喽!震惊了老天爷把你收掉!”
还真别说。就在这时,天上阴了。乌云遮住月亮,天地间暗下来不少。接着轰隆一声,天上居然打雷了。然后噼里啪啦的下起骤急的大雨,淋灭了蜡烛。母亲停止敲锣,跑回堂屋里去了。许久再听不见有撞门子的声音,我略安心,又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到了天明。外面已经放晴了。金黄色的阳光透窗照射进来。令我的心情大为好转。从床上坐起来,一件一件的穿上衣裳,对着窗外大喊道:“娘,做好饭了没呢!”听见堂屋的门子一开,传来母亲的回应:“还没呢!昨天夜里折腾一宿,我也是才起来!”
于是我就捧起一本书来看。还是那本《杀手是怎么练成的》。书里的主人翁原本是一位老实本分的少年,可他的耳朵一天比一天聋,治不住。终于全聋了。
家里人告诉他没钱让他去聋哑学校里学习哑语。其实上是他父母不愿意掏钱,再懒得管他,认为他没有了价值。他无人交流,终日里躲在一间屋里不出来。心里越来越阴暗,发展至变.态,最终爆发了,先是用诡计杀死了自己的家人锻炼胆子。后来流窜到了社会上,每天都要杀掉一个人。
主人翁的结局我还没看到。不过,既然国家能让这种书籍出版发行,说明杀人犯最后的结局肯定是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我有好几次为书里的主人翁流泪。他的处境,他的寂寞,他的绝望,他的愤怒,我都懂。
母亲突然大声叫。吓得我猛抖了一下。原来她进入厨房后,在锅里发现了血。血量还不少,竟有半锅,十分粘稠,用筷子搅了搅,跟油漆似的。我说是血吗,别再是啥红颜色的调和物。母亲说腥味大着呢。盛上一碗端到我跟前,让我闻。当真腥臭无比,令人作呕。
“谁家的王八孙办的好事儿!把真腌臜的东西倒我家锅里!这锅还咋用呢!”母亲气得嘴都歪了。
“把血倒了,把锅好好刷一番!用沙土打磨打磨,再多抹些洗洁精!”我说。
“不!我要报警!这半锅血可不能不当回事。万一是哪个人的血呢!把一个人身上的血放完了也未必有这么多!”母亲说。
警察来了俩。是我乡派出所的警察。一进家门,就有一个人说:“还是这户人家报的警,他家最近事儿可真多!”母亲听见了,迎过去说:“还能是啥好事儿吗,谁想啊!”就领了俩警察去厨房里看了。
我听见一个警察说:“嫂子,是不是谁给你家买的猪血,瞒着你了?”
“谁会给俺家买猪血!再说,买来的猪血不都是成块的么!”母亲说。
另一个警察说:“从你家拿个瓶子,把这血装一些,让我们带回去化验。看到底是啥血!”
于是母亲就找了一个酒瓶子,从锅里将黏糊糊的血装了大半瓶子,给了警察,然后问:“那剩下的这些血弄哪儿去啊?”
“倒了呗!总不能煮着吃了吧!你敢吃不?”警察说。
“别乱吃,万一是哪个姑娘蹲你家锅上流的月经呢!”另一个警察调侃道。
待警察走后,母亲来到我的床前嘟囔:“咱乡里的警察跟城里的警察就是没法比,没一点儿素质,说个话让人恼得想抽他的嘴!”
想了想,母亲决定把血倒进村南边的垃圾坑里。嫌倒家里晦气。
二妹金玉红进来我屋了,双眼红肿,哭着说:“哥,你给咱娘说,让她带我去医院里,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呗!”
我不满道:“你以为医院是白去的啊!钱呢?”
金玉红说:“那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咋弄啊!就这样一直长着啊!总不能让我把它生下来吧!”
我说:“你瞅你找这破事儿!一个小姑娘家的,不发骚能憋死!”
她倒讥讽起我来:“哥,你早不发骚,现在发骚也晚了。你还没尝过女人吧!你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你滚!要是能下地我就打死你!”我气得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手在床上摸到那本书,却又不舍得砸出去。
母亲拎着空锅回来了,脸上带着稀奇,说见到南坑的边沿上有个圆洞,挺深的,就把血倒进了洞里,听见咕嘟咕嘟的,里面有个活东西在喝血。我说是不是老鼠。母亲说不是,老鼠洞哪有那么大,那个圆洞的口有这么大哩。用俩手一比划,直径起码有二十公分。我说别再是用血养了黄皮子。
说巧不巧的。我村里有个姑娘死了。才二十二岁,花的年纪。
一年前,也不知道那姑娘得了啥病。他家人也不对外说。但大伙都看到她的肚子变大了。还以为是怀孕了。可有一天她嫂子搁外面说漏了嘴,原来那姑娘不是怀孕了,去医院检查过了,处.女膜还在呢,是闭经了,已经半年不来月经了,想必那该放出去的血,都积攒在肚子里了,所以肚子才变大了。
那死了姑娘的家人就嚎啕大哭,隔了几户人家,哭声传到了我家的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的。母亲出去看了。过了好大时候。她回来了,脸上带着些慌,给我讲了。那死的姑娘,昨天夜里发癔症跑出去了,搁外面不知干了些啥,回到家后,下面流了很多血,把裤子浸湿了。血还顺着裤腿往下滴。本来鼓大的肚子瘪掉了。
她家人还替她高兴。这是把长时间积攒的经血放出去了。就给她烧开水,帮她洗净了身子。再扶到床上让她躺了。谁知道第二天晌午人竟然死掉了。
“哎呀!”母亲猛拍大腿一蹦,瞪大眼珠子叫唤起来,“她昨天半夜里该不会是跑咱家厨房里,把经血下到咱家锅里了吧!”
我觉得不可思议,说:“她把经血下咱家锅里干啥!咱家跟她无怨无仇的。她犯得着这么恶心咱么!”
原先的锅不敢用了。又换了一口。等买破烂的来了,再把那口锅卖了。母亲还惋惜道:“那可是一口大铝锅呢!现在只能用铁锅了。用铁锅做的饭菜没用铝锅做的好吃!”
晚上,一阵汽笛的声音。我听到有辆车在我家门口停住了。然后就往我家里进来了两个警察。还是上午来那两个我乡派出所里的。原来血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让我家里不要再使那口锅做饭了,那盛过的血太脏,还有病毒。我母亲问到底是啥血。警察说是女人的经血,里面含有乙肝病毒。
母亲气得暴跳如雷,说:“肯定是葛大根家的闺女往俺家锅里放的血!他家的闺女小时候得过乙肝。后来对外面说他家闺女的乙肝治好了!警察同志你们说说,那不是撒谎吗!人得了乙肝能治好吗?”
警察说:“目前乙肝确实根治不了!葛大根家的闺女是谁啊?带我们去找她!如果出现在锅里的血能跟她本人的血对上型号,就把她给抓走!”
母亲说:“抓啥抓,她已经死罢了!今天晌午才死的!”
警察说:“人死了啊!死了就没法追究了!那这事儿就这样吧!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你家换口锅不就完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