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剑曾挡百万师
顾时安不知道老道士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话,也不去想,静静听着老道士接下来的话语。宋禾风放下膏药,蹲低身子从床下取出散出金光的剑匣,双手扶上,满是回忆。
“那年,域外来了很多人,威风凛凛的,仿若天人。分明只有三个人,却如同百万大军,压的唐国半个江湖不敢喘息,可他们的目标只有蜀山,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派。”宋禾风轻声道,他打开剑匣,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柄毫无生气的长剑。他握住剑柄,很轻易的提了起来,眼神深邃。
“蜀山自然不能落了下乘,几乎所有的顶尖战力全部出动,可依旧扛不动蜀山的旗帜。那天,蜀山被域外三人屠的血流成河,蜀山掌门临死前,也许是回光返照,祭出秘术硬生生的斩了其中两人,那可是我们蜀山最大的威风。”宋禾风说着,抖动长剑,嗡鸣不绝,双眸不自觉的留下两行热泪,“临死前,蜀山掌门就提着这柄三尺青锋,从山门一步一步走向山顶,他说,想最后看一眼蜀山的风景,想要这唐国,再兴盛百年。”
宋禾风说了很久,情绪涌上心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顾时安听的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座城之外的故事,少年撑着脑袋,见宋禾风热泪盈眶的模样,眸光闪了闪。
“这柄剑,是师兄当时亲自放在我手里的,可我无能,终究没办法再现它当年的气势。”宋禾风叹了口气,将剑重新放在剑匣里,只是这次没再推入床下。
这位已知天命的老道士,就这样抱起了剑匣,半蹲着身子,看上去很是怪异。顾时安不知怎么的就站了起来,看着老道士的双眸,浑浊依旧。宋禾风语气恳求,“所以,你能替我重现这柄三尺青锋的气概,去那域外,问师兄,蜀山,乃至整个唐国,讨个公道吗?”
顾时安站在原地,很是慌张。
记得儿时,二叔家隔壁一直有位少年,顽劣非常,有次两人相约前往城外戏水的时候,少年带了位姑娘,刚想介绍给顾时安认识,却发现顾时安早早的躲在了树的后面,拂了少年面子,含有怒意,少年对着身边的姑娘说:“他性子胆小,没什么福气,担不住大气运。”
很轻易的一句话,顾时安记到了现在。
老道士就这么抱着,眼眶通红,嘴里念念有词,“蜀山集百道,纳千行;凡入蜀山之辈,一忘从事,二拜道祖,三持青锋,要管天下不平事。”
顾时安听着,双手摸上剑匣,轻轻打开,长剑似乎开灵,垂直升空,散着点点光辉,化作流光坠入顾时安体内,暖暖的,很是舒服。
宋禾风抿着嘴,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
待到光芒消失,剑匣现出原形,周身漆黑,上面用鎏金刻写了两个大字。
蜀山。
少年从老道士手里接过剑匣,放在地上,跪了下来,动作生疏的磕着头,“师傅在上。”
“哎!”老道士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从眼睛里滑落到面庞,嘴角,最后落在地上,拍打水花一片。他扶起顾时安,满意的点了很久的头。宋禾风走出屋内,推开大门,又转身抱起了那坛太白楼的招牌酒,给自己和徒儿都倒的很满。
两人就这么从黄昏喝到晚霞,月色迷人,满天星火。
“师傅,蜀山在哪啊?”顾时安双颊绯红,问道。
宋禾风看着门外的夜空,“蜀山,在江南。原先本是在关中,只是被打到了江南,人人尽说江南好,殊不知这片富饶之地,原先也甚为贫瘠。”
顾时安低头沉思,宋禾风又自己斟了一杯,举头对明月,一饮而下,“天下举唐国为尊,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西佛东蛮,北海南山,谁都有取代唐国的心思,更别说虎视眈眈的域外了。不过也怪这老天,偏偏允许域外之人来这片天下却不要这片天下的人前往域外,不然,就凭着域外来人的清高,这片天下终归是要携手将域外先灭了的。”
少年似懂非懂,也没有开口回应,安静的听老道说着天下大事,说着以往很是好奇却无处听闻的事情。
宋禾风站起身来,醉意冲天,从腰间拔出佩剑,于月下起舞,正巧屋外桃花飘落,宋禾风刺出一剑,桃花不偏不倚的落在剑身,别具美感。老道士吹去剑上桃花,耍了圈长剑贴着手指收入剑鞘。
“当年,我就坐在石凳上,看着师兄舞剑,蜀山多桃树,万千的桃花如流水般涌向师兄的三尺剑,不论师兄如何,落在剑上的桃花就是不落在地面,直到收剑。”宋禾风回想起师兄曾经的气概,记起自己当时也曾豪情万丈。
宋禾风坐回交椅,摇着摇着,目光沉沉,“想报仇吗?”
顾时安知道老道士说的是今日初晨的那群乞丐,他摇了摇头,没说缘由。
“其实这世间的黑白都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没有人生来知善恶,只是凭着身边人的相处,思想观念有了不同,就像今天,或许有许多人觉得,不就是走了南门主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在以乞讨为生的他们眼里,就是你要抢夺地盘的前兆,主街从开始就是他们占有的,是你先犯了错,走在上面。”宋禾风淡淡道。
顾时安点了点头,只觉得酒水微凉,在专门煮酒的桌下,烧起了火。宋禾风静静看着,没有说话。两人的目光各有各的去处,一个落在火堆,一个落在少年。
“我从来没怪过他们。”顾时安唇角微扬,他没告诉宋禾风的是,主街领头的那位,就是儿时二叔家隔壁的那位少年,可惜顾时安认出了他,少年却没认出顾时安。年少时的友情就这么仓促的始于南门主街,终于南门主街。
宋禾风盯着顾时安清澈的眼睛,满意点头,“蜀山人,该有这个觉悟。”话落风起,顾时安合上了大门,搀扶着师傅走进屋里,圆月正好覆盖了窗口。
吩咐顾时安睡于床榻,宋禾风从衣橱取了件黑衫,认真的叠起,放在顾时安床头。自己又回到了那把交椅,望着月色,摇啊摇,摇啊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