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杳离沉
她进屋的时候田默刚好离开,不仅只有顾彦和江康,江世休也在屋里,只不过他没说一句话,侧躺着喝酒。她坐在顾彦旁边,把手里的酒囊放在桌上,“喝点吗?”
江世休直接捡过来打开塞子一闻,“这味道一闻就知道是大哥的桃花醉,可以啊你,下山这么久了竟然还没喝完。”
“她倒是想喝完,不过被子枫藏了起来,你从她房里偷出来就不怕她跟你怄气?”
没等文轶轩回话江康抢先回到。
“为何要跟我怄气,这明明就是师叔偷的,与我何干。”
文轶轩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心虚,江世休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看在有桃花酿的份上这锅我帮你背了。”
“嘿,你俩还真够义气,两个酒鬼!”
江康朝两人翻了个白眼,这两人好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江世鉴酿酒的速度还没他俩喝的快,每次自己下山都被逼着让给他俩带酒,江世休不经常在山里还好,特别是文轶轩动不动就强迫他,早就受够了二人的折磨。
顾彦知道文轶轩刚才在门口听见了几人的对话,见她一直不开口率先问道:“阿轩,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文轶轩一愣,“我不知道。”
“那就不要想了,明天我们就回恓惶阁,这里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了,以后若是不想下山那就不要下山罢。”顾彦说完猛地喝了一口文轶轩倒给他桃花酿,然后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两日的事情都或多或少影响到了每个人,只是他们明白有的事情不能为,浮云逃不过苍天,浮游也撼动不了大树,明知无法左右事态发展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碰。
江世休见他们三人一脸严肃,气氛低沉,他乐呵呵地说道:“哪里来的这些烦恼,甭管他什么叶家青武,你们就按心中所想去做,反正有大哥二哥在,你们怕甚。”
说完直接拿起酒囊就“咚咚”地灌起来。
文轶轩见他一口气喝这么多,着急得一把抢过来,“你少喝点,都没了!”
“嘿嘿,不要这么小气嘛。”
“就属你喝的最多,还怪别人不要小气,你这家伙跟江世鉴那老头一样抠搜。”
文轶轩见酒没了不仅怪上江世休连带把江世鉴也骂了一遍,这酒是她从江世鉴那偷过来的,自己没喝多少就被陆子枫藏了起来,见今天时机合适才偷出来的,自己没喝几口倒被江世休喝完了。
文轶轩气鼓鼓回到房间,只喝了几口桃花酿觉得不过瘾,叫店家装了两袋酒就爬上屋顶坐在上边看着月亮。
她看着头顶的月亮,又大又亮,因为没有光污染,天上的星星散布在月亮周围,十分显眼,这是在二十一世纪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文轶轩在无山的时候最喜欢晚上一个人躺在桃林的方石上喝酒赏月,她觉得只有月亮可以让她心静。这样的月亮她曾在无山看过无数遍,却仍然看不腻。甚至在更久以前,她的身边还有一群陪她一起看月亮的人,只是时过境迁,有的人早就不见了。
文轶轩的思绪飞到很久以前的回忆里,不知道怎的眼泪就从她眼角钻了出来。
“咦,怎么就流下来了呢……”
不知道坐了多久,两个酒馕早就空了,子时已过,夜里霜露重,她感到一阵激灵就从屋顶爬了下来。
她没有回自己房间,她进了陆子枫的屋子,坐在床边看着陆子枫熟睡的脸,她轻轻地摩挲着。
多嫩的小脸蛋啊。
但以前可不是这样。
“阿姐?”
陆子枫感觉到身旁有人,她抬手搓了搓眼睛,闻到一身酒味,虽然夜里看不清,但是一猜就知道是文轶轩。
“把你吵醒了。”
“没事阿姐,你怎么还不睡,又偷喝酒了吗?”
“对不起子枫,阿姐一时没忍住,阿姐有话同你说。”
“阿姐你说。”
陆子枫侧躺过身,面朝坐在床边的文轶轩,感觉到她身上一身冷气,便把她的手拉进被窝里捂着。
“阿姐要离开子枫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多久会回来,但是你相信阿姐处理完事情之后一定会很快回来的,你明天就跟师兄和康哥先回恓惶阁,可好?”
“阿姐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上子枫?”
“阿姐要去的地方很远,我怕照顾不好子枫,所以你就先跟师兄他们回去。”
“可是为了叶家的事?”
文轶轩想了一下才回答她,“嗯,是的。”
陆子枫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木板,那是一块长方形木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上面好像刻着字,但因为时间久远早就被磨平看不出原样。
“那阿姐去吧,把它带着,它保佑了子枫很多年,希望也能保护阿姐,让阿姐尽早回到子枫身边。”
文轶轩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答应,原本以为会闹着要跟自己去,她接过木块紧紧捏在手心,她知道这木块的重量。
“阿姐答应你,一定会尽早回来的。”
“等阿姐回来我要吃阿姐做的烙饼。”
“好,等阿姐回来就给你做。那你先睡,像以前一样,睡着了阿姐再走。”
“嗯。”
文轶轩伸出被窝里的手,轻轻地拍在陆子枫的背上,陪着她慢慢睡着。
见她呼吸慢慢平稳起来,帮她把被子盖好就出了门。
文轶轩回到房间收了两套衣物,还有前两天在江康那偷来的几两五铢钱,留下一封信在桌上就出了门。
她担心像上次一样被巡夜的孟关看见,偷偷摸摸就朝后院墙边走去,正准备翻墙的时候察觉到身后来了人,转身一看竟是顾彥和江康。
“师兄,阿康……”
“阿轩,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
“我担心……”
“担心我们会拦你?”
文轶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嗯。”
“我们在一起八年,当真以为我们不懂你想什么吗?”
江康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但是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对着文轶轩丢过来,“知道你要走,晚上让开阳去给你准备了过所,什么东西都不准备当真以为自己能顺利到魏国吗,真是在山上待久了成了白痴。里面还有一些银钱,你路上不要霍霍给别人自是够你走到鄞都的。”
文轶轩平时习惯跟江康拌嘴,见他认真自己反倒有些不适应起来,“本来是想着边走边看情况。”
“我让开阳在外面等你,城里已经宵禁了走城门你是出不去的,他会陪着你一起去鄞都。”
文轶轩心里是复杂的,她说不出肉麻的话,上前冲过去把两人抱在中间,埋着头小声说道:“谢谢你们。”
“但是开阳就不要去了,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不能带着他跟我冒险。而且我们来定阳带的人本就不多,如果被叶家发现少了两人定是会起疑,明天还得找个人代替我回恓惶阁。”
“你来恓惶阁八年,早就是恓惶阁的人,如今却做着外人才会做的事,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今天我也不问责,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你,玉牌带了吗?”
“没有,我担心会牵扯到恓惶阁,所以……”
顾彥一个弹指就朝文轶轩脑门弹过去,“真的是拿你没办法。”
江康把腰间的玉牌扯了下来,“那你就拿我的玉牌,鄞都的站点在老街,是一家不起眼的‘张氏兵器坊’,到时候你拿我玉牌给他看他自然会听你安排,莫要独自一人逞强。”
文轶轩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接过玉牌狠狠点了头。
“还有你驾马小心些,你才学会骑马没几日,还是来定阳的路上我教你的,切莫驾太快伤了自己。”
顾彦想了想又嘱咐道。
“嗯,知道了。”
“跟子枫说了吗?”
“嗯,说了,帮我好好照顾她。”
“放心吧,她也是我们妹妹,这应该是你们八年来第一次分开吧。”
“岂止八年,有十二年了,十二年她都未曾离开过我。”
文轶轩每次一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竟然有十二个年头就觉得不可思议。
“那我走了。”
“嗯。”
顾彥和江康本想再嘱咐两句,但是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文轶轩这时听到身后又来了人,但是她没有停住脚步,她怕自己回头会后悔,会担心,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样的路,她不敢回头,害怕自己回头就不想走了,所以她头也没回。
顾彥二人转身看见陆子枫光着脚站在身后,嘴里轻轻喊着:“阿囡……”
得益于月光的照映,他们能看见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哭得像个泪人般,风吹起她散下来秀发,那清冷的破碎感看得二人心疼。
“子枫,阿轩会很快回来的。”
“嗯,我知道,阿姐从未骗过我。”
江世休坐在屋顶上灌着酒,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收于眼底,“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该走的都会走,该来的都会来,天地混沌一片唯我独自快活哈哈哈。”
文轶轩翻过几道墙,正如顾彥所说姜开阳在外面等着自己,“轶轩师姐。”
“嗯,劳烦你了。”
“师姐莫说见外的话,”
姜开阳把文轶轩送出城后是要同她一起去的,文轶轩说明后姜开阳掏出包袱里的地图,“那这个地图你好好拿着,这条线路是我们预估叶兴宗会走的陆路和水路,但如果你走这条路很容易被发现,风险太大,而且如果叶家不走这条路就完全没有意义。而这条是定阳到鄞都最快最近的路线,我会建议你走这条,因为叶家的目的地无论如何定是鄞都,我们已经向分站传了信,你到鄞都之后联系他们会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你。”
文轶轩没想到顾彥他们为她提前考虑了这么多,相反再看看自己一声不吭只留下一封信就离开,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又快速被愧疚冲垮。
“好,那你知道黄梓阳会走哪条路吗?”
“他是跟在叶家队伍后面的,但是叶家不负责运送,叶家人早就回城了,他如果能猜到他们走水路大概率也会走最近这条路,水路暴露的风险太大,不是明智之举。”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回去吧,剩下的路得由我自己走了。”
“那师姐你一路小心。”
与姜开阳告别后文轶轩一路驾马朝鄞都驶去,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没有自己想的这么害怕,因为身后有亲人在等着她回家,她一定会回去的,一定会。
叶宅。
江堂辉恶狠狠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叶兴宗。
“你别这么看着我,让你协助我儿成为凌云魁首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事,虽然后来也答应你若我儿败了你便做魁首,但你没同我商量擅自与栖惶阁挑起争端,闹成如今这个局面,怎么可能还按之前的报酬给你呢,现如今我还能给你这个为叶家效力的机会你应当好好珍惜才对,你说是不是江大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