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姐姐
又是一日清晨。
李诗筠早早起来,提着一壶酒从席修明的院子里窜进去,席修明才坐在桌前。
“诗筠,起的这么早?”
女孩把手中的酒壶拎起来晃了晃,说:“也就早上晚上有时间了,我以前在府中可尝不到酒味呢。”
“山上还有酒吗?”席修明打开酒壶盖子,酒还不错。
李诗筠坐在席修明对面,说:“是长月的爹送来的,前几日我去执勤他送来两壶酒,说是一壶是给我的,我拿来和你尝尝。”
“没想到我在山上也能品酒了。”席修明撩起衣袖,在桌上摸出一个小杯子倒了一杯。
“的确是好酒。”席修明也给李诗筠倒了一杯,说,“尝尝?”
李诗筠学着席修明的样子一饮而尽,却被辣出了眼泪。
“酒竟然是这个味道的吗?”李诗筠眼泪汪汪地推开酒壶。
席修明大笑道:“永安郡主竟然滴酒不沾吗?”
“府中大人都喝酒,只是应酬的时候喝,平日里我也碰不到这些东西,顶多喝茶。”李诗筠蔫巴了,萎靡不振地缩在另一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只是坐着坐着,感觉身上有点热,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
“诗筠?”席修明身子前倾,看了看微醺的李诗筠,“一杯倒?”
席修明想把李诗筠扶到榻上,伸手却停顿了一下。
“小方。”
少年从门口走进来,看到已然入睡的李诗筠,惊讶道:“永安郡主这是大清早的来席公子这里休息?”
“一杯倒,你扶她去休息吧。”席修明耳尖微红,偏过头去说,“记得动作小点。”
“好。”
小方把李诗筠安置好,这才发现席修明的异常。
“席公子,你耳尖怎么这么红?”
席修明立马转了个话题,道:“你去看看长月,把她酒壶没收了。”
“酒壶?长月师姐怎么会有酒壶?”
“你去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话。”
“是,席公子。”
小方走后,席修明坐在李诗筠身边,看着李诗筠泛红的脸颊,指尖鬼使神差的触碰到了她的脸。
席修明立马把手收回来,耳尖更红了。
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温热的触感,席修明咳嗽了一声,走出门去。
李诗筠再醒来已经是晌午了,头痛地坐起来,才发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哎?这是哪?”
蓦地想起自己是来和席修明喝酒的,结果自己喝了一杯就有点困了。
“爹爹老说有人发酒疯,我应该……没事吧。”李诗筠讪讪地自言自语。
房门口响起席修明的声音:“哎呀,有些人一杯倒啊,喝醉了还不老实。”
“不老实?”李诗筠脸颊发红,问,“修明,我喝醉干嘛了?”
席修明一拍折扇,说道:“有些人啊,喝醉了就开始哭爹喊娘啊。”
“不可能!”李诗筠瞪大眼睛,心里却有些发毛。
她没喝过酒,确实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样子,该不会真的在席修明面前出丑了吧。
李诗筠视死如归地闭眼,说:“不许说出去!”
“好啊。”
席修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那你以后每天来我这里喝酒,我就不说出去。”
“你这是趁火打劫!”李诗筠下床迈步走到席修明面前,说,“没想到天浮山席公子这么风度翩翩的人,也会趁火打劫!”
男人摊手,说:“那我可就不知道某人醉后的样子有多少人知道咯。”
“你!”李诗筠梗着脖子,道,“来就来,谁怕谁!”
席修明翻开折扇,“那就恭候永安郡主大驾咯。”
一连几日,李诗筠晚上都摸进席修明的院子里,席修明都坐在院子的屋檐上候着李诗筠。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来,难不成……你是从早上就开始等?”
席修明一挥酒壶,道:“我可是会术数的人,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倒我?”
“术数,真奇妙啊。”李诗筠啧啧感叹。
男人饮下一杯酒,举杯对着李诗筠说:“只是想让你来坐坐,没什么别的想法。”
李诗筠耷拉着脑袋,说:“我再也不要喝酒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啊。”
“哈哈哈,其实那天我也没说实话,没想到你竟然信了。”
“什么?!”李诗筠霎时间炸开,道,“你竟然诓我!”
席修明轻轻笑着,说:“诗筠也会被骗到啊。”
“我又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只是天赋好些,也不过是一些贵族世家的把戏罢了,一出了皇城,我只有一身不甚好的武艺拿得出手了。”
“能有一身武艺也不错,我精于术数,但是还是会被人当作是江湖骗子,只会一些浅显的防身术罢了。”
李诗筠看了一眼席修明,说:“精于术数,是不是无所不知啊,我要是也会术数就好了,兴许能避开好多劫难呢。”
“并非无所不知的。”席修明再给自己满上,道:“相反,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感觉自己无知。”
“爹爹说我越是读书,越是要敬重先贤,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敬重归敬重,有些该反驳的地方我照样反驳。”
月色下,两人坐在屋檐上,李诗筠对席修明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席修明笑意盈盈地看着李诗筠。
‘不要太与诗筠亲近了。’
顾老的话萦绕耳边,席修明总能想起那天顾老矛盾的神色。
‘算了,亲近与否,都是你的命数。’
“诗筠。”席修明唤道。
李诗筠转头,“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席修明又是一身玩世不恭的样子。
女孩盘起腿,看着远处的弯月,道:“不知道婉儿会不会想我。”
“婉儿?”
第一次在李诗筠的口中听到陌生的名字,席修明忍不住在背后掐了掐手指,得出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是你表妹吗?”席修明确认道。
李诗筠点点头,说:“你还真是料事如神。”
“她……”席修明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掐算的结果告诉李诗筠。
“她人如其名,性格温婉大方。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临阵绝不怯懦!”
李诗筠向席修明说着张婉儿在唐祺鑫造反的那个夜里的勇敢,席修明愈发觉得这个结果过于荒谬,兴许是自己掐算错了。
“不过,看你的表情,你是有话要说?”李诗筠偏头问。
“没有,只是感觉有点冷。”席修明跳下屋檐,对李诗筠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哦,好。”
被止住了话匣子,李诗筠还有点发懵,不过已经月挂中天,确实不早了。
送走了李诗筠,席修明回到房间里,认真地为李诗筠卜了一卦,卦相还是显示其中一方会害死另一人。
要是李诗筠口中的张婉儿不来到天浮山,那就是李诗筠迟早会回到皇城,席修明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小方半夜起夜,看见席修明的房间烛火还亮着,忍不住问了一嘴。
“席公子还没休息吗?”
“没事,你去休息吧。”
“好。”
少年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席修明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整晚。
李诗筠第二日几乎怀着对整个世界的恶意来早起。
“修明,你是怎么起来的啊。”
女孩疲惫地站在山门口的台阶上。
“我?”席修明站在一旁,道,“我昨晚没睡啊。”
“?”
李诗筠抬头看了看席修明的眼底,依旧是白皙的,不见一点青黑。
“你还真是翩翩君子啊。”
女孩叹气,说:“我今天在铜镜上看我眼底已经是一片青黑了,你们学这些术数的还真跟仙人一样啊。”
“你今日是要下山吗?”
席修明点头道:“戎国最近不太平,去大昌一趟。”
“听长月说你经常去大昌?”李诗筠问,“都是有什么要事吗?”
“没什么要事,在山中待得久了,总想出去看看。”
李诗筠瞥了一眼他,说:“你还真是逍遥。”
“怎么样,你要回去吗?”
“还不行。”李诗筠毫无风度地席地而坐,道,“无忧还对我心存芥蒂呢,况且,我不打算回去了。”
席修明讶异地问:“不打算回去了?那你的家人呢?”
“我是被掳走的,你也知道百姓有些异样的声音,验身可是个屈辱的事,我不想为了众人的言语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女孩手撑在身后,说:“说起来,我就是懦弱,若是狼狈的回去,有损家族颜面;但是要是锦衣玉食的回府,难免招人猜忌。”
“所以你不想回去了。”席修明了然道,“你还是太注重家族,若是任性一点,日子也能自在些。”
“我在天浮山就很自在啊,还有姐妹相伴。”虽然这个姐妹对她爱搭不理。
小方急急忙忙地跑来,神色紧张,慌张地说:“席公子不好了,无忧姐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李诗筠猛然站起身来。
“无忧怎么了?”席修明按住李诗筠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无忧姐姐昨晚的晚课就不在,直到今天早上也不见人影,我去她屋子里的时候发现她屋子里有一个摔碎的玉佩,屋子也是乱糟糟的。”
李诗筠着急地问:“是什么样的玉佩?”
“诺。”小方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玉佩,李诗筠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曾经亲手打磨的玉佩,赠予了无忧。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认识这个玉佩吗?”
李诗筠眼神阴沉,道:“这个玉佩是我亲手打磨的,是无忧贴身之物,如今绳子断了,玉佩也是碎的,看来无忧并不是自己离开的。”
“看来无忧姐姐并不是对你彻底心灰意冷,而是需要一个契机坦白。”
席修明打断小方的话,说:“现在就别说这个了,最重要的是无忧是否安全,如今身在何方。”
“她,是不是和人起了冲突,所以……”
小方突然想起什么,说:“那个和无忧姐姐关系不好的常温也不见了。”
“先下山找找。”
几人在山下呼喊着两人的名字,李诗筠则是一心一意找妹妹。
“无忧!”
席修明站在树后掐着手指,说:“往北方找。”
果然在北方向找到了坐在树下的无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无忧诧异地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们先去找常温。”李诗筠给两人说着,“无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席修明应和了一声,拉着小方走远了。
“你想干什么?”无忧警惕地看着李诗筠。
“无忧,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忧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说:“与你无关。”
“可是我找到了这个。”
李诗筠把手中的玉佩举起来,说:“你和常温起了争执,她摔碎了这个玉佩,所以你们交手了。”
“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重要。”无忧讥笑道,“这块玉佩还不值得我为此大打出手。”
李诗筠直接走上前去背起无忧,说:“以前在府里怎么不见你这么嘴硬。”
“你放开我!”无忧捶着李诗筠的背,但是到底没用力。
“不放。”李诗筠一步步向前走着,“你脚扭伤了,走上山去岂不是废掉了。”
“废掉一只脚也好过接触你!”
李诗筠憨笑一声,说:“嘿,我妹妹就是嘴硬。”
“姐姐带你回家!”
无忧趴在李诗筠背上,仰头将自己的眼泪收回去,久久没有说话。
“李诗筠。”这是无忧第一次正式地叫她的名字。
“哎,无忧。”
无忧敛眸,问:“是不是皇上要杀我。”
“是,是皇上让我杀了你。是我履行了皇上的命令,是我害了你。”李诗筠低头,语气内疚,声音越来越小。
“姐姐,我是有点恨你的,恨你不愿意为我留一条生路,恨你永远那么看重家族利益。”无忧闭眼,说着剜心刺骨的话。
“可是姐姐,我做奴婢的时候,你从不曾委屈了我,冬日送炭的情谊,我不会忘。”
李诗筠咧嘴,说:“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妹妹了。”
“你就只记得这个吗!”无忧才酝酿出来的悲伤被搅散,额头青筋暴起,说,“李诗筠,你还真是与在府中的时候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