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
  北仑公馆外边狂风骤雨,伴有电闪雷鸣,柔软的树枝被狂风肆意折叠,反复颠簸。   风涌进窗,鼓动着窗帘,吹不散满室的旖旎。   顾诗晴醒了过来,可惜浑身的酸痛仿佛密网般牵拉着她。   她闭着眼,习惯性地抬手往旁边摸索。   没人。   只有残留的余温。   她睁开沉重的双眼,眼前一片昏暗,只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淅沥水声。   要不是窗帘侧边出漏出一缕亮光,她差点以为还是夜里。   顾诗晴的思绪渐渐清晰,掀开柔软的被褥,撑着乏力的身子穿戴好。   略微踉跄着步到明镜前,她从抽柜里拿出一纸协议,放在梳妆台面上。   琥珀色的瞳孔被“情人”这两字微微刺了一下,但已经没有三年前的那样刺痛了。   本来这份协议是她求来的,如今由她解除也算体面。   本想在昨晚就拿给季远辰的,可是季远辰来到公馆后,对她又亲又抱,她根本分不出心来说这事。   不知不觉,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下。   “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男人的声音清冷又磁性,和他本人一样,禁 欲中带着蛊惑。   顾诗晴的长睫微颤,看着镜子里裹着浴巾的男人,脑海里还是没有整理好措词,鼓足了一口气,“我有事和你说。”   季远辰走近,弯腰揽住那缕细腰,蓬松的秀发间散出清幽的香味,他在她的发顶处吻了吻。   “怎么不开灯?”   圈着她的一双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明晰,还有细密的小水珠,带着致命般的诱惑。   季远辰伸出一只手开了近处的落地灯,接着又把手放回顾诗晴的腰窝,恢复原来的亲昵姿势,目光不自愿地瞥到那有些碍眼的纸张上。   她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微仰着头看他,用轻快的语调说,“我们的协议可以解除了吧。”   可季远辰罕见地愣怔着,修长健硕的身躯像是被框住了。   空气中的缄默,以及季远辰身上散出的危险气息,都压得顾诗晴有些喘不过气,肩头也忍不住发颤。   在季远辰身边的这三年,她还是头一回在他身上感受到这么危险的气息。   这回他是生气了,原来他生气是这么可怕,怪不得这么多人说他是冷酷无情。   可他为什么要生气?他对她又不上心,她主动提出不是还替他省心了吗?   季远辰感觉到掌中那细微的颤抖,莫名的怒意再次来的汹涌,充斥着他的胸腔。   镜子里那张瓜子脸有些惨白,清浅杏眸里流露中害怕。   季远辰松开手,敛去了眉间的沉郁,声音有些苦涩,“半年没见,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听到他开了口,顾诗晴一个劲地想着说些什么好,纤白的细指在裙纱里搅得有些泛红,解释道:“我申请了提前毕业,也就不需要再让你花钱了。”   自从他提前支付了她四年的学费,还有额外的珠宝设计进修的费用,她也就没有再花他给的钱了。   协议上是毕业后解除,她现在已经可以毕业了。   “能提前毕业,你也不容易。”季远辰浓眉轻皱,薄唇抿直,“你是要去着急做什么吗?嗯?你想要什么?”   顾诗晴被说中了心事,眼神微闪,轻声吐出,“这是我的事。”   季远辰垂下眼帘遮挡眼底的情绪,视线却定定地落在那纸协议上。   原来她之前这么努力,是为了能早点拜托他,这不,刚一毕业,不带歇息地和他说了这件事。   “我很荣幸,成为你刻苦学习的动力。”   听着这句咬牙切齿说出的话,顾诗晴一瞬不瞬盯着身前高大的男人,“季远辰,我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   季远辰倏地笑了,脸上却是连春风都吹不走的冷峭,用指背摩挲着她的脸庞,“感激?”似乎在把这两个字放在手心里掂量,意味颇多。   顾诗晴眉心微蹙,暗自咬着唇瓣内侧,说感激他还有错了?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或是更多的人,对吗顾诗晴?”   这话,仿佛无数的冰锥,击打着顾诗晴这三年来呵护得很好的自尊心,顷刻间竟支离破碎。   面对她的沉默,季远辰的脸色差到了极点,扳过她的身子,捏着她的下巴,“看着我!”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她被迫仰起头,视线对向那双厉色氤氲的长眸。   他捏着顾诗晴那白皙小巧的下巴,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张脸仿佛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她没有回应,眼中也没有流露半分对他的眷恋。   盯着那对没有感情波动的杏眸,他已经没有了耐心,“协议失效,你可以滚了。”   那股强烈的逼迫感终于散去,她垂下眼帘,感受着下巴处传来清晰的疼痛。   耳边传来了疾速的车声,顾诗晴的视线透过窗外,季远辰和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顾诗晴转过身,拿出一个灰色的条纹手提箱,她可以装的东西并不多,这里也没多少东西是她的。   走下楼梯时,陈理已经在客厅等候了。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支票,“顾小姐,季总让你填一个数字,他说,这是你应得的。”   顾诗晴自嘲地笑了笑,这三年来,在他眼里,确实是应得的。   她只不过是一个为钱卖身的女人。   顾诗晴摇了摇头,从包里取出一张卡,她本想把卡交给女管家的,现在看到陈理,还是觉得交给他比较好,“这是季总之前给我的。”   陈理没有立刻拿过那张黑卡,只是按照耳机里的吩咐问了一句,“顾小姐,你在S市还有家吗?没有的话,租房也要花上不少钱。”   是啊,她在S市已经没有家了……   三年前,她一夜之间便从云端跌落,父母相继离世,她一时间变得无依无靠。   “还有我外婆。”   陈理等了片刻,蓝牙耳机里再没有传出声音,于是点了头,“那顾小姐好好照顾自己。”话末,收起桌上的黑卡,还有公馆的钥匙。   顾诗晴拎着一只不算大的手提箱,走过林荫道,离开北仑公馆前回头看了一眼。   一扇扇挂着窗帘的玻璃窗透着明辉,复古风的英式公馆在夜色中尽显低调奢华。   顾诗晴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暗了下来,双眸中涌动难以言喻的情愫,她自己是不愿意承认那难以言喻的,是不舍。   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三年里与他在一起的温存,她不是没有感觉。   可那就像用雪堆砌成的梦幻城堡,一场关于童话城堡般的梦,琉璃罩子闪烁着斑斓的光。太阳一出来,城堡是会塌的,同时也会让她迷失了自己的计划。   顾诗晴离开英国的一周后,沉寂的北仑公馆在黑夜中再次有了光亮。   楼梯盘旋而上的,墙壁上挂着几副中世纪的油画,整个公馆空旷得像一间教堂。   季远辰喝醉了,醉倒在他们以前睡过的床榻上。   “这是哪?一点都不温暖。”他用力地拥着被衾。   这里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带走,可哪一件都没有她的气息。   她是温暖的,如今的北仑公馆就像一个冰窖。他贪恋着残留在回忆中的气息,长眸中迸出浓烈的不舍。   他垂下眼帘,凝视着垂在掌心上的手链。   银色链条缀有几颗小钻石,水滴状的纯净白玉坠饰,约莫小手指盖大小,上面刻着一个“诗晴”二字。   尘封的往事再次打开,回忆被拉到十七年前。   S市的春节大雪纷飞,江家的大厅喜庆又热闹,和他仿佛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只有一个穿着淡黄色棉袄的女孩在杂货间发现了他,并给他塞了一颗奶糖,“你好,我叫顾诗晴,孟子的孟,筱。”女孩笑吟吟的举起手腕,指着手链上的白玉坠饰,“是这个筱。”   他在江家度过的最后两年里,因为出现了一个叫顾诗晴的女孩,让他不是全然陷入黑暗。   突然,季远辰的脑门像是被人拍了一下,回忆被快速拉回。   “可你不记得我了。”他沉吟出声。   音质醇厚,平和中凝结起淡淡的忧愁。   她曾给他的一张同学录,上边的内容他依旧能倒背如流。   一个怪小孩,在娇娇女的回忆里应该是没有多大的记忆点。   就像海浪泛起的白沫,很快就消失在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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