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吻
她捏起一块小咬了一口,顿时表现出慵懒惬意的满足,雪腮鼓鼓的,活像一个小仓鼠。
“好好吃!”她又捏起一块往月牙嘴里送:“你也吃呀。”
月牙脸颊上的酒窝深陷:“我在路上吃过了。”
“那这些都给我吗?”
月牙正要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迟疑道:“给我留一半吧。”
唐婉曦一愣,随后笑着点头,她从屋子里找来一块干净的白布,包了两块收起来,其余的还给了月牙:“快吃晚饭了我就先不吃了,留两块晚上吃。”
“好。”月牙看了眼横杆,上面挂满了衣裳,滴滴答答地正往地上掉水:“你今天动作好快呀。”
“可能因为今日是中秋的缘由吧,杨公公想让我们放松些,分配的任务少了些。”唐婉曦抱着自己的内衬出来洗,见月牙要倒掉盆里的水,赶忙上前阻止:“等一下!我的衣裳还没洗呢。”
唐婉曦把衣服浸泡进水里,手指围着大盆弧度打转,转出了一盆的白色泡沫。
“咦?”月牙捞起一角细看,凑唐婉曦身边低声问道:“这是丝绸面料?”
“对啊,妍妃娘娘赏的。”唐婉曦笑得一脸自然。
“妍妃娘娘似是格外喜爱你。”月牙语气羡慕,忽得平滑的触感在某一处变得凹凸,她疑惑地拿起来,却被唐婉曦眼疾手快得夺了去。
小公主的面颊有些红:“哪有人这样摸别人的里衣。”
月牙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地打量她,然而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半分心虚。
即便唐婉曦拿走得快,月牙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图案,那是一朵梅花,一朵刻在心口位置的梅花。
月牙的心脏猛然一跳,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妍妃娘娘......妍妃娘娘喜欢唐婉曦!
这么一想,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释。
送吃食,送里衣,专门指她去温良宫送衣裳,火烧浣衣局那日又主动邀她入殿暂住,那那段期间她们岂不是......
月牙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得了的香,艳画面,她不自觉地看向正吹着泡沫玩儿的唐婉曦,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
唐婉曦生得无疑是极美的,暖橘的余晖映在小公主雪白的肌肤上,眉眼透着少女的纯真烂漫,粉唇晶莹亮丽,泛着水润光泽,乌黑的长发绾成了元宝髻,添了几分俏皮。
她两手沾满了泡沫,撅起嘴唇冲着月牙吹泡沫,月牙看得一时走神,被泡沫糊了一脸。
“你总盯着我看作甚?”
月牙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婉曦,你生得好生漂亮。”难怪连妍妃娘娘也会喜欢上你。
唐婉曦被她这么一夸,竟感到几分羞,正要回夸,身侧不远处传来冷笑。
“如此相貌也配称得上漂亮?此话若是让旁人听去,怕是要说我大梁国无貌美佳人了。”
梁弘旭此话一出,郑太远和尹澈皆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想起皇上那会儿眼都看直了,没敢吭声,又心照不宣地收回了视线。
“皇上吉祥。”
月牙诚惶诚恐:“皇上恕罪。”
梁弘旭背手而站:“你俩玩得倒是欢快,连朕在院门口站了半刻钟都没有察觉。”
唐婉曦闻言侧眸,院门外的浣洗宫女不知何时已跪了一地。
“皇上恕罪。”
梁弘旭俯身逼近,目光幽深:“若朕偏要罚你呢?”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唐婉曦一惊,头低得更低了。
梁弘旭近距离观察她的五官,娇柔软糯,卷翘的乌睫微微颤动,撩动了一片死水。
他猛然起身,喉结一滚,掩饰性地轻咳。
当真是魔怔了,才会走着走着又来了此处。
“郑太远,带唐婉曦去乾清宫领罚。”梁弘旭转身,拂袖而去。
“奴才遵旨。”郑太远拂尘一挥,高声道:“唐婉曦迎驾来迟,送去乾......乾清宫领罚?”
唐婉曦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郑太远抿着唇笑,弯腰扶她起来:“唐姑娘起身吧。”
“公公,皇上要罚奴婢什么?”
郑太远摇头:“快随老奴去乾清宫,晚了皇上该怪罪了。”
唐婉曦一路忐忑不安,中途撞见裴卿辞带着一支队伍巡逻。
为了避免暴露,二人在外都会装作不认识,然而当裴卿辞注意到领头的公公是梁弘旭的贴身太监时,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放缓,目光亦停留在唐婉曦身上好几秒。
唐婉曦有心安慰他,奈何处于这种环境逼不得已,她目视前方,只当没看见裴卿辞。
可当两人隔开一些距离时,唐婉曦还是不放心地回了头,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裴卿辞停了下来,居然背对着她在和一身穿丹青绛纱复裙的女子谈话。
只见她那双狐狸眼妩媚勾人,望向裴卿辞的眼神甚至能拉出丝来,手腕就像是没骨头似的,捏着丝帕,搭在裴卿辞的手臂上,好一会儿才撤回手,临走时强塞了一盒桂花月饼给裴卿辞。
唐婉曦对这个女人有点印象,是皇上新纳的馨常在。
不是,脸化成这样还有女的看得上?
大抵是唐婉曦的目光太过炙,热强烈,裴卿辞回头看她,正好见着她瞪自己,眼珠溜得一转,愤愤地跺脚,扭头加快步子拐入了另一条街。
当真是娇妻呐。
扑哧——
裴卿辞一时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旁边的士兵一脸懵:“将军,您笑什么?”
裴卿辞敛了敛笑:“没什么。”
唐婉曦还以为梁弘旭要罚她什么,敢情是缺个下人,拽她来给他研墨。
风抚窗台,飘来淡淡桂子香,殿内的珠帘轻卷,斜阳浅浅照入。
因为裴卿辞那事,小公主心里烦躁,怏怏地抓着墨条在砚石内打着转儿,连手指什么时候沾上了墨汁都不知。
她换了只手研墨,脸上有些痒,抬手一抓,墨汁很自然地蹭在了脸上。
“需不需要朕拿个镜子来给你照照?”
“嗯?”唐婉曦疑惑地看向他。
梁弘旭本也无心写字,自她进来后,心绪总是不自觉地被她的一行一动所牵扯,余光亦一直注意着她。
他索性放下毛笔,道:“心浮气躁,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回皇上,奴婢没有。”唐婉曦继续研墨。
梁弘旭的凤眼微挑,视线落在她脸上那抹墨色上,他的指腹又有些痒了,一起身,将瘦弱的唐婉曦全然笼罩下黑色身影之下。
唐婉曦脚跟后移了些,见梁弘旭的手掌伸向她,小公主应该吸取上次的教训稳住不动,可她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地往后退,后背猛地撞上了博古架,博古架忽得受到撞击,架子上的瓷器晃荡抖动。
唐婉曦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一个人影扑来,抱着她躲开,天旋地转间,唐婉曦听到了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陶瓷玉器奇以及小型植被乒哩哐啷碎了一地的声音,在这诺大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郑太远闻声焦急赶来,掀开珠帘一看,又灰溜溜地退了出去,遣散了后面的将士。
唐婉曦再一睁眼,人已经被梁弘旭圈在怀里,她的后腰抵着他的手腕,他的手则撑在桌上面。
两人的身前紧密贴合,她不舒服地挣了挣,然而很快她就不敢动了,她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变化。
“陛下......”唐婉曦两手抱在胸前,借此隔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她出声提醒,却撞入了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的眼神里隐隐冒着火苗,释放出强烈的占有气息,喉咙发干,躁得难受,几乎是凭着本能地贴近她,缓缓地低头,一点点地向她唇瓣处靠近。
喷洒在脸上的呼吸明明是灼,热滚烫的,唐婉曦的内心却仿佛置身于冰冷深渊。
她抗拒地偏开头,双目紧闭。
梁弘旭停下动作,不再靠近,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落寞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梁弘旭松开她,扫了一圈,道:“其他的先不论,可你打碎了朕最喜爱的庄梦碟粉彩山水珐琅瓷瓶。”
唐婉曦顿时松了口气,可当她看到满地狼藉时,差点没吓晕过去。
“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皇上万安,除了这些话,你就不能对朕说点其他的吗?”
唐婉曦听到了他从鼻腔中发出的叹息,她有些不敢抬头,仅能看见他冷硬的下颌角和紧抿的唇线。
“郑太远,进来收拾干净。”
得了命令,一四三个人拿着打扫工具进来,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唐婉曦绞着衣角,面露苦色。
“嗯?说话啊。”梁弘旭表情严肃,语气里倒没什么怒气。
唐婉曦耷拉着脸,眸子里含着朦,胧水色:“我,我不想死。”
话音一落,底下的人顿了顿,用余光看向皇上,果不其然,梁弘旭的嘴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传言可以实锤了,皇上究竟要拧巴到什么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唐婉曦这个人他们谁也不能再去招惹。
“朕没兴趣杀你,可罚还是得罚。”梁弘旭挥笔写下一行字,上面赫然写着“虾仁打卤蛋羹”六个字,他的长指微拢,递至唐婉曦跟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意外地较寻常柔和:“给朕做这道菜,像你在乌口镇那回一样,朕便饶了你。”
唐婉曦回到浣衣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仍旧觉得不可置信,梁弘旭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更难以置信的是,梁弘旭真的对她有意。
她猛灌了一盏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烦乱的思绪就像缠绕在一起的线,怎么理也理不清。
梁弘旭既喜欢她,为何要斩了使臣?为何要灭了赵国?既容得下西夏,归为附庸,又为何不肯放过小小赵国?
唐婉曦想到了答案——这份喜欢不足以消弭他灭赵的野心,可他又不愿就这么放过自己,所以才将自己带回了这洛阳宫。
不可,她要离开!她不要做笼中雀!
“唐婉曦,唐婉曦可在?”
门外传来侍女的叫唤。
唐婉曦收敛好情绪推门而出:“我在,姐姐可是找我有事?”
海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微微弯起:“你就是唐婉曦吧,我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海兰。”
“海兰姐姐吉祥。”
“是这样的,皇上明日要携妃嫔去新建的热河行宫游玩些日子,我家娘娘见你模样可人,看着也喜欢,便赏你个机会一同随从。”
赏?机会?
唐婉曦勉强笑了笑:“谢皇后娘娘,谢海兰姐姐。”
“嗯,话我传给你了,明日午时来坤宁宫候着吧。对了,多带两个人一同去,那边新添的宫女也没用过,娘娘怕洗不干净。”海兰传完话不作停留,转身离开。
唐婉曦欠身行礼:“海兰姐姐慢走。”
月牙站在墙角听了半天,见人走了才蹦跶出现:“婉曦!娘娘要带你去热河行宫诶!听闻那里凉快着呢。”
“海兰姐姐说我可以带两人,你想去吗?”
月牙重重点头,满脸期待。
“那我们一起去。”月牙熊抱住唐婉曦欣喜若狂:“终于可以出宫看看了!”
唐婉曦也想出宫,可并不想以这种方式。
夜里裴卿辞翻墙而入,动作娴熟,活像个入室抢劫的贼。
唐婉曦见着想笑话他,可一想起那个馨常在,故意端着,头扭一边不理他。
然而唐婉曦不懂,她越是这样,裴卿辞心里越是喜滋滋。
月光落在满院桂花上,透过木窗投下摇曳花影,与桌边珠光肤亮的小公主构成了一幅秋夜皎月画。
此情此景,裴卿辞不禁念道:“玉露泠泠,洗秋空银汉无波。【6】”
他把藏在身后的小盒递给她,清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柔情:“婉婉,中秋快乐。”
“这是什么?”
“桂花酒酿月饼。”
“月饼?莫不是馨常在给的?那我可吃不得,人家是专门送你的。”唐婉曦的语调阴阳怪气。
裴卿辞言简意赅:“扔了。”
“扔了?”唐婉曦看向他。
裴卿辞抚她的脸颊:“这宫里人给的自是不能随便吃。”
“那这盒哪来的?”
“我自己做的,御膳房的王厨子贪财,我给了些银子,他便趁人少时带我进去了。”
“一些是多少?”
裴卿辞竖起两根手指,轻描淡写:“两根金条。”
唐婉曦的感动劲还没过去,正要牵他,反手就拍在了他的手臂上:“败家!”
裴卿辞不恼,眼里的笑意缱绻:“你半个月前就同我念叨想吃月饼,旁人做的还不行,非得要我亲手弄,这话是你说的不是?”
“我那,我那随口说的嘛,本也没盼着你能做到。”唐婉曦打开尝了一个,满意地点点头:“确实是那个味道。”
唐婉曦的长发半披下来,有几捋挡了脸,被裴卿辞轻拨至耳后。
“我同馨常在没旁的,她故意往我身上摔,我当真是躲不及,在这宫里亦是不好躲。莫气了,我下回注意,可好?”
唐婉曦努了努嘴,心里暖烘烘的:“这还差不多。”
“那你是不是该同我说说,郑太远那会儿要带你去哪?”
唐婉曦眼眸半转,她的嘴里塞满了月饼,含混不清地说道:“还能去哪?因为怠慢狗皇帝被罚研墨了呗。”
裴卿辞眼神凝重:“仅此而已?”
“还能有什么?”唐婉曦心虚地抓起月饼往嘴里塞,推了推他:“快去帮我倒水,有点噎。”
裴卿辞迟疑了下,倒了杯水递给她。
两个人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到了时间裴卿辞起身要走,蓦地,唐婉曦从他身后抱他,脸贴着他宽厚的后背,道:“裴郎,皇后娘娘要带我一同去热河行宫,你会去吗?”
“你若想要我去,我会想办法同去。”
唐婉曦眼神黯了黯:“裴郎可是误会了什么?”
裴卿辞沉默了半晌,道:“虽说你的身份特殊,可只要梁弘旭肯护你,没人敢动你,这洛阳比之临安还要繁华,你若顺从些,定是会比做元和公主时还要如鱼得水。他日,你要是失了宠,厌倦了这里,可以随时给我传信,我会想办法......”
“夫君,你在不安什么?”唐婉曦绕过去正欲抚摸他的脸,门外忽得响起敲门声。
“婉曦?你还没睡吗?”月牙见西间还亮着,想过来看看,谁曾想走到门前却听到低低的谈话声。
房门打开,月牙瞟了瞟四周:“你房里可是还有旁人?”
“没有啊。”唐婉曦摇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见你还没睡想过来看看。”
“我有些睡不着,便寻了本书来读读。”唐婉曦转身进去,拿了本诗词册过来:“你可要看看?”
月牙摆手,有点难为情:“不用了,我不识几个字的。”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真的嘛?”月牙脸颊处的酒窝深陷,笑容甜甜。
唐婉曦挽她进来:“当然啦,诗词很有意思的。”
唐婉曦给她讲诗讲到了亥时,然而月牙丝毫不见疲倦。
月牙觉得很神奇,那么小小一行字,却能描绘出一整幅画卷,里头还蕴含着深刻哲理。
唐婉曦头枕着手肘,有些困顿了,她边打哈欠边念:“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7】这首诗描写的是雨后山里的情形,山雨初晴,山泉潺潺,青松如盖,幽静又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