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还活着
  唐婉曦忍痛爬起,没有急切辩解,只是淡淡回道:“奴婢不知。”   浮珠:“你不知?这可是掺了金线绣成的花纹,你这狗奴才怕不是贪财抽了这金线去!”   “奴婢没有。”   浮珠眼神狠毒,指挥太监过来:“还敢狡辩?给我打!”   一鞭接着一鞭抽得唐婉曦后背血肉模糊,她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叫。   浮珠:“说不说!”   唐婉曦额前渗出冷汗:“没有。”   曾娉艺吹去茶盏上的热雾,轻描淡写:“很好,有骨气,不过浣衣局可留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来人,上银针,毁了她的十指。”   此话一出,连浮珠都倒吸了一口气。   “愣着干什么!把她的十个指甲盖全给我拔下来!然后摆在浣衣局门前放上个七天七夜,以儆效尤。”   唐婉曦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了,眼前依稀能看见十根银针,不禁苍凉一笑。   大抵是真的要见不到他了。   银针钻进指甲,鲜血宛若墨汁浸染宣纸,渗透指缝的每一寸,剧烈的疼痛感蔓延至全身,浑身的神经都跟着发颤,十指被宫女紧紧攥着,躲避不得。   疼,好疼......   “都给本宫住手。”门外响起一道响亮女声。   众人看向来人,连忙行跪拜礼。   “妍妃娘娘万福金安。”   曾娉艺懒懒地起身行礼:“今儿起的是什么风?把妍妃娘娘吹流丽轩来了。”   “你这弄的动静,连在宫外都能听见了,怕不是要惊扰了圣上。”   曾娉艺脸色微变,随即勾起一抹得意之色:“惊扰了又如何?皇上一向宠爱臣妾,更何况,本就是这贱蹄子做错了事。”   宋诗温的瑞凤眼微弯,眼神里却透着几分冷意:“那你倒是同本宫说说,她做错了何事?让你用如此极刑加以惩戒?”   浮珠:“她毁了我家贵人的......”   “主子们跟前还轮不到你个下人多嘴。”宋诗温身着一袭丹青纱纹复裙,插在高髻上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举止轻晃,发出细微的叮铃声响,神情淡然,却又一种不怒而威之态。   “沉香,掌嘴。”   浮珠瞪圆了眼,刚要求饶就被掴了一记耳光,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浮珠无意顶撞了娘娘,自是有错,可她的话半分不假,这贱婢偷了臣妾华服上的金线。”   “金线?你这华服上何来金线?”   宋诗温这么一问,倒把曾娉艺给噎住了。   她只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想要教训唐婉曦罢了,从未想过会有人来质疑自己。   “这,本就有啊。”   宋诗温忽得发笑:“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只有妃制以上才有资格穿用金线点缀的华裳。”   “是,是吗?”曾娉艺的手绞着帕子,眼神躲闪。   “自皇上赏你华服那日起,你便穿着它在后宫里逛了小半个月,逢人就说这是皇上赏你的,你当真以为本宫对你这身衣裳没有丝毫印象?那分明是用红兰线,青墨线以及月白线绣出的牡丹花纹,何处来的金线?曾贵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滥用私刑!”   曾娉艺闻言惶恐,一干人等利落跪地:“妍妃娘娘恕罪,许是臣妾记错了,臣妾不敢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娘娘,唐姑娘晕过去了。”   “先送去本宫那里,速速去请太医过来。”    凌乱的脚步声加重了室内压抑紧张的氛围,宋诗温紧跟其后,临到门前脚步微顿,手扶门沿,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曾娉艺身上:“曾贵人,你既觉得一个小小宫女的性命无甚要紧,那本宫就将此事本宫禀告给皇上,罚与不罚的,皇上自有定夺。”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曾娉艺这才松了口气:“扶本宫起来。”   浮珠连忙上前搀扶:“主子小心点。”   曾娉艺跪得腿都发酸了,忽得起身险些没站住。   “嚣张跋扈。”曾娉艺气愤极了。   浮珠亦冲着门外翻了个白眼:“这妍妃当真是气焰嚣张,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罢了,主子可是皇上最爱的娇宠,就算是错杀了一个宫女,难不成还会责罚主子不成?依奴婢看啊,这妍妃就是想借题发挥,想借机分走主子的圣宠呢。”   浮珠的这番话可算是安慰到曾娉艺的心坎里去了,也许皇上对那唐婉曦有几分情,可到底只是个亡国公主,上不得台面,皇上断不会为了这等人责难一个功臣之女。   一想到这,曾娉艺竟得意狂妄起来:“罢了,这宫里何人不嫉妒本宫,随她告去吧,料皇上也舍不得真的责罚本宫,本宫装装可怜也就过去了。不假时日,待本宫的位份高于妍妃,非好生羞辱她一番不可。”      唐婉曦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富丽堂皇,华贵锦绣的寝宫,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陌生感,清幽淡雅的熏香熏染了这寝宫内的每一寸。   “你醒了?本宫叫沉香煎药去了,你且好生躺着。”    唐婉曦识得这个声音,是方才出来救她的妍妃。   她用余光瞥到了曼纱外的一抹青色,索性闭上了眼睛。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你看上去倒是无心向生呢?”   唐婉曦掀眸,目光空洞地望着上空。   “多谢娘娘厚爱,可这皇宫于我只是无尽牢笼罢了,与其再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倒不如让曾贵人了却我的余生。”   曼纱外的人没有立即回复,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好半晌才喃喃:“当真是没有半分留恋呢。”   唐婉曦心中不免苦笑。   何来留恋?梁国害得她国破家亡,如今更是沦至俘虏之境,莫不是还想叫她因梁国留她一命而感激涕零?   唐婉曦不欲同她争辩,她恨梁弘旭,自然也不会对他的妃子产生好感。   “本宫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至于救你,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受人所托......   唐婉曦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猜忌。   “元和公主可对裴将军还有印象?”   唐婉曦的瞳孔骤然紧缩,登时,撑着手肘坐起身来,整个心口都因剧烈跳动而发痛。   曼纱被拨开,宋诗温看到了一双噙着清泪的杏眼,长睫轻颤,好生楚楚可怜。   “当真是郎才女貌。”宋诗温轻抚她的脸庞:“幸亏手伤得不重,否则让你家裴卿辞知道了,他又该担心了。”   唐婉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他还活着?”   宋诗温侧身扫了眼门窗,确定无人后才道:“他受了重伤,如今人在凉州。”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唐婉曦激动得语不成调,柔弱的肩膀隐隐发颤:“他......还活着,还活着。”   “如今你可愿好好活着了?”    唐婉曦抿了抿被泪水浸湿的唇瓣,小心地问她:“娘娘您是梁国的娘娘,为何会得知裴郎的行踪而不上报?”   宋诗温对上她的眸子,款款道来:“我家是长安有名的书香门第,父亲曾效仿圣人周游列国,弘扬儒学,希望能得以重用,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奈何不得伯乐赏识,他心灰意冷,不再游说,决心回长安创办私塾,从此远离纷争,教书育人,不料回长安的路上征伐不断,停滞在蜀地踌躇难行。赵国皇帝虽不提倡儒学却爱怜儒士,于是下旨派裴将军府当时的少年郎相送,也就是如今的裴卿辞裴将军。”   “现下裴将军有难,我们宋家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至于元和公主你,既是裴将军心中牵挂,本宫定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宋诗温理了理她微乱的衣领,正言道:“本宫本想把你放入这温良宫后再同你说此事,谁曾想皇上说什么都不肯放你出浣衣局,不肯应了本宫的请求,再加之你日益消瘦,颓废怠倦,本宫怕再不把这个消息告知于你,你就要轻生寻死了。”   唐婉曦弯起了唇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嗓音发哑,连声线都在发抖:“多谢妍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宋诗温将她扶起,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叠丝绸衣物,放在了榻上:“这是裴将军托本宫交予你的,但之前本宫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如今可算是送到你手里了。对了,还有一箱宝蜡。他那日知延庆侯一事后,嘴上虽没说什么,却在风沙里站到了天黑,隔日便托哥哥送来了这箱宝蜡。”   唐婉曦的目光凝在那箱宝蜡上,垂眸不语。   “公主可愿解本宫心中所惑?”   “娘娘有何疑惑?”   “这箱宝蜡,可有什么特殊寓意?”   唐婉曦眼神慢慢变柔:“我自幼怕黑。”   宋诗温豁然,一时又羡慕不已:“裴将军当真是贴心。听裴将军的手下说,这两身里衣都是裴将军亲手织的呢,想来裴将军定是对公主观察入微,才会如此清楚公主的尺寸。”   唐婉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耳根子不禁发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反驳。   见宋诗温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唐婉曦脸上又是臊又是羞:“娘娘莫要打趣我了。”   “好好好,不打趣你。本宫知你在此过得屈辱,暂且忍耐些可好?只有你健康无恙,本宫才能寻着机会带你去见他。至于这些物什,便以本宫的名义赠予你,以免惹人猜忌。”   唐婉曦一听还能再见裴卿辞,眼睛都亮了,满心的欢喜雀跃:“娘娘之恩,唐婉曦定当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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