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殊途
     “爷爷,我回来啦。”   秦一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却极力摆出笑脸,强打精神。   因为她的垃圾车被傅季辞那个男人收走了,所以她现在扫大街,领导都不安排车给她,而是让她拖着有滚轮的垃圾桶。   从广场到家好几公里,她两条腿都快走断。   “一一啊,你回来啦。”秦爷爷笑得慈祥,“过来,爷爷有话问你。”   秦一一预感事情不妙。   从她记事以来,爷爷一直都是笑着的,就算她犯了错,爷爷也不会怒目而视。   但爷爷会冲她招手,然后笑着对她说“过来”。   正如现在这样。   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爷爷,我有麻烦了吗?”   秦爷爷见她乖乖地走到自己面前,心里对她的愧疚越发深了。   他们爷孙俩住的房子很破,冬天的时候甚至会漏风。   所以,他时常觉得抱歉,会为自己没有能力给秦一一创造更好的条件而觉得愧对她。   自从他将她养在身边后,其他孩子有的,秦一一都没有。   可是,这孩子从来都懂事,从没有因为物质上的缺乏而影响到她的精神世界,很是让他放心。   然而,想起自己在整理孙女床铺时,在她枕头底下发现的一部崭新的手机,他还是决定问问她。   “一一啊,爷爷是不是教育过你,不吃嗟来之食这个道理啊?”   秦一一低头皱眉,想了一会,才明白爷爷指的是什么。   .“爷爷,您是不是看到那部iPhone了?”   秦爷爷有点吃力,“什么缝?”   秦一一噗嗤笑出声,心情也没刚刚那么忐忑了。   “爷爷,那部手机确实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唔…只能跟爷爷说是朋友了…   “但是爷爷放心,我没有打算收的。”她摇着两只手,“我只是没来得及还给他。”   秦爷爷见她如此说,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一一啊,你什么时候交了新朋友啊?”   秦爷爷知道,孙女除了李敏敏,再无其他朋友。   秦一一不知道怎么跟爷爷解释,一张小脸纠结地皱起。   秦爷爷了然一笑,心知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也没逼迫她,只是嘱咐道,“一一啊,爷爷相信你,你可不要让爷爷失望啊。”   秦一一重重点头,“嗯,我知道的爷爷。”   再次出现在别墅门前时,秦一一的内心是抗拒的。   她自己也没想到,才过去几个小时,她竟然要再次与那个男人见面。   明明在广场那会儿,她避着躲着不想让他发现自己。   要不是为了让爷爷尽早宽心,她才不会拿着手机紧赶慢赶到这儿来。   造孽啊…   她当初究竟为什么非要拽着那个装着小香风的购/物袋不放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再次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扒了个精/光,进入隐身状态。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手里拿着一支手机。   而且,这支手机屏幕还一直亮着。   故而,当秦一一走到别墅前院时,正好经过的白启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一部手机以歪斜的姿势摇摇晃晃浮在半空中,每次往前飘半米,每飘半米停顿一下。   “啊aaa—”   宕机了几秒后,白启情不自禁发出一阵尖叫。   晾是跟着傅季辞见识过厮杀场面的他,在见鬼时也是难以淡定的。   对,白启就是认定自己见鬼了。   不出半分钟,别墅里的保镖就倾巢而出,齐刷刷盯着院子里一部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崭新iPhone。   “退下。”一道声音不慌不忙。   傅季辞早在白启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响起时,便从二楼房间的窗户往下看到了前院的情况。   保镖们见傅季辞一脸淡定从容,似乎丝毫不畏惧眼前诡异的场面,内心对他的敬畏不由又多了几分。   傅爷不愧是傅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他们不敢拿傅爷的生命冒险,纷纷犹豫着不敢离开。   “别让我说第二遍。”   傅季辞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眼里的不容置疑让保镖们不敢不服从他的命令。   保镖们退下后,院子里就只剩了傅季辞跟白启。   …还有隐形人秦一一。   都说人一旦倒起霉来,喝口水都塞牙缝。   秦一一觉得,她最近可能碰上了好友李敏敏说的水逆。   诸事不顺。   出师不利。   出门没看黄历。   她手中还紧紧拽着那部屏幕仍旧亮着光的,傅季辞硬塞给她的,她准备还给傅季辞的,烫手iPhone。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两个大/活人,跟一个隐形透明人,陷入了僵局。   傅季辞纹丝未动,他的双眼没有聚焦,似乎在透过空气看着什么。   白启不明情况,手脚比脑子快,已经抬脚打算去捞那部停滞在空气中的手机了。   秦一一倒吸一口凉气,转身便要溜。   “别动!”   傅季辞毫无预兆一声吼。   白启伸出的手条件反射地抽了回来。   秦一一正要迈出的腿也缩了回去。   傅季辞白皙的手指着白启,“你,滚远点。”   白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他,缩着脖子听话地滚到了最角落。   傅季辞一直盯着他,确定白启退到了一个离手机所在位置足够远的地方,才将视线转回手机上。   确切地说,是手机偏上的位置。   “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怕吓到她。   回答他的,是一院子的寂静。   傅季辞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视线在那部iPhone上停留良久,似乎在思考。   再抬头,他的眼眸满含笑意,语气却小心翼翼,“早些时候…没有吓到你吧?”   他指的是几个小时前在广场上发生的事。   不出意外,他的提问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傅季辞对秦一一似乎有无尽的耐心,她不吭声,他便转移了话题。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吃饭。一起吧,一个人吃饭没滋味。”   白启看着傅季辞自言自语,差点惊掉了下巴。   哦不对,是对着鬼说话。   又听他说自己正要吃饭,嘴角抽了抽。   傅爷已经吃过饭了,他这是在…骗鬼呢…   就在他觉得眼前所见离谱得不能再离谱时,定在空中的手机又开始动了,亦步亦趋跟在傅季辞身后,维持着一步的距离。   到了门口,傅季辞停下脚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身后的手机定了定,接着飘进了门内。   白启巴巴地望着傅季辞,后者在进门前给了他一个默许的眼神。   白启一喜,小跑着进了屋。   一进屋,秦一一就懊悔起来,她是来还手机的,不是来干饭的。   她现在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尤其屋里的灯光照得她无法忽视自己最窘迫的一点。   咱就是说…她现在赤/身/裸/体…   傅季辞似乎考虑到了这一点,贴心地提醒她。   “夜里凉,你先上楼回房间。”   手机没动。   秦一一知道他指的房间是哪一个,但她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是说吃饭吗?   怎么,还想让她留宿?   不敢插嘴的白启则在想,夜里凉,但客厅常年保持恒温,并不会受外面的温度影响啊。   正想着,忽觉有道视线刀回来,他脊背一僵,忙不迭道,“那个,我去厨房准备饭菜。”   待到客厅只剩下傅季辞跟秦一一,傅季辞才柔声解释,“衣柜里有衣服,你可以穿上。”   秦一一瞬间脸颊发热。   虽然,她猜测傅季辞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情况,但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感到非常羞耻。   紧接着,恼羞成怒,她生着闷气迈上台阶。   从傅季辞的角度来看,那部手机摇晃的幅度明显加大,一甩一甩,有几下甚至磕到楼梯扶手,在诺大的客厅里响起阵阵回音。   十分钟后,白启从厨房出来,看见悬浮在餐椅上的一条裙子时,端着餐盘的手差点甩出去。   那裙子似乎成精了,看出白启的恐惧,竟然从餐椅上下来,慢慢飘近他,在离他半米不到的位置停下来,猛地扭动起来。   “啊aaa—”   白启吓得立刻摔了手中的餐盘,连连后退。   餐盘落地前,傅季辞一个闪身,一手稳稳接住,另一手往裙子领口方向轻轻一提。   秦一一是被傅季辞提着后颈拎回餐椅上的。   落座后,傅季辞目光在桌底下顿了一秒,随即蹙眉。   接着,他又起身走向玄关处,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毛拖,折返后,在飘着裙子的餐椅前蹲下来。   他提着一只毛拖,手几乎挨到地面,语气里尽是宠溺,“伸脚。”   一只毛拖从他手上飘走,落在桌底下。   另一只以同样的方式落地。   从白启的角度,他能看到傅季辞在做完这些动作起身时,嘴角勾起的一抹甜蜜的笑。   甜蜜…   甜蜜?   白启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家傅爷竟然在跟一只鬼…谈恋爱…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你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   傅季辞一个眼神扫过来,似在警告。   白启一个激灵,舌头打战,“没,没什么。”   一刻钟后,随着游移在各个餐盘之间的一双筷子在桌面上落定,桌上的食物被扫了大半。   白启全程目睹,期间傅季辞基本没有动筷,都是他对面的那只鬼在吃,看得他毛骨悚然。   空气中响起一道打嗝声。   傅季辞闷声偷笑,“吃饱了?”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他的提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继续道,“很晚了,你独自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好吗?”   白启纳闷,现在的鬼都有家了吗?   鬼的家…那不就是坟墓?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半夜的去逛墓地,真是上赶着去见鬼…   毛拖踩在地面,发出“哒哒哒”的摩擦声。   上楼,进客房,一气呵成。   “啪”的一声,客房的门合上。   傅季辞将视线收回,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   白启呼了一口气,看来傅爷刚才是在玩心计呢。   还好还好,傅爷没真的打算这个点去上坟。   只是,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合格忠诚的手下,有必要提醒一句,“傅爷…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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