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秘奏延英
千一缓缓抬起头,夜幕中的孤月繁星在她的眼中,慢慢汇聚成了一张脸。一双清冽中带着柔意的瑞凤眼,鼻梁挺直,长眉入鬓,水色薄唇含笑。
凌乱的禅房内白袍依旧不染尘埃,身后长若流水的发随着晚风浮动,是再英俊不过的风流公子的形象。但是浑身却散发着邪魅的气息。
裴世子?裴晁!
裴晁觉得这抓出来的猎物甚是有意思。虽然怕身体在发抖,但是目光却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他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打量,嘴上不紧不慢道:“刚刚在这房间的,就地斩杀。其他负责搜查的,每人领三十军棍。”
刚刚在逍遥快活的四个人,此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为首的大哥定了定神道:“裴世子,无权处置我等,还是等。”
寒光乍现,一颗满是鲜血的人头,从千一的眼前划了一道弧线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时那头颅的表情口型还定格在最后一个字上。
吵死了。
其余几人见状,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裴晁将剑,递给姜灿。姜灿擦拭过后,方收入鞘中。
神策军众人皆被这一景象震慑到。跪在地上磕头的,没磕几下便被人拖走了,嚎叫声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就地斩杀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千一没来得及思索其他,纤细洁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慢慢收紧。她的身体被提起来离开了地面,心跳宛如战鼓,耳朵也是嗡嗡作响,逐渐快要失去意识。
要死了吗?不,不对!裴晁没找到他要的东西,绝不会让自己,这个唯一活口现在就死。
似是猛然醒悟一般,千一扭动着身体,试图用手去掰那人的手,奋力的开始挣扎。
裴晁见手中原本绵软下来的人忽然反抗起来,不由觉得烦躁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直到人完全昏死过去才松了手。随即将她摔在地上,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金甲卫退下。
待人尽数退下后,姜灿看着地上的人说:“主子是有先见之明的。”
裴晁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那封信派得上用场。”
门外一名暗卫进来俯身低声禀报:“参见世子,白敏中大人来了,现下快到府里了。”
裴晁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懒懒地说:“我这个姑丈这会子是真急了,掐着时辰算准了我这边结束了,来打听消息。”
姜灿斟酌片刻说:“那主子现下……”
裴晁眯着眼,望向远处,“咱们这位姑丈心思可是没那么简单的。”
接着对暗卫道:“待我出寺,告诉姑丈,圣上等我回宫复命,如今这时辰今日回不去。”
“是。”
走到园中,天色已晚了,高耸的山岩突兀迫人,树影婆娑,鸦啼不绝,山中黄昏夜幕竟是这般肃杀。天间如山水画般,色泼墨的技法用的极好,深灰色交界处一抹桢霞向四周慢慢晕开。
顺天门上的鼓楼开始击鼓,一声两声,声声在耳。这一通鼓一共四百声,是京都城内城外落锁的信号。落锁后非皇帝明诏不可在外走动,违令者轻则仗刑重则枭首。
裴晁翻身上马对姜灿道:“剩下的事做得干净些。”
话毕便疾驰而去,入城疾驰与朱雀大街直奔丹凤门。
裴晁的马,原是先文敬帝赐给父亲的烟云照料下的唯一一匹纯血千里驹,一路疾驰从西郊到丹凤门赶上了第一通鼓点的尾声。
在门前候不过半炷香,便由一名内侍引着向西行横穿中心广场,上右侧龙尾道,行至延英殿前内侍退下。见殿前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内管,正是武襄帝的贴身内侍马元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裴晁走上前去拱手,满是歉意道:“这更深露重,怎是马内官亲自来迎我这个小辈?让您久等了。”
马元化俯身回礼,满脸堆笑,声音细而沉道:“世子可是折煞咱家了。陛下等着世子呈报军务,世子这便跟咱家走吧。”
“那有劳内官带路了。”云阙应承道。
行至后殿廊道中,马元化在左侧隔着半臂距离为裴晁引路,一边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李大相公和‘老祖宗’均已知晓,现下一同陛下在书房。”
李明德在不奇怪,原先就他一直追查铸币一事。巧的是马元化口中的‘老祖宗’,就是东苑指挥大将军何寅良。
他如何会在,裴晁能猜出个大概。
延英殿暖阁内灯火通明,当今武襄帝刚过而立之年,因着大琞王朝君主从先祖太宗起均是美男子,如今的当今圣上比之前人,身材更是伟岸非常。
不知是否因着连日辛劳,刚硬流畅的棱角令人不可轻易察觉的疲惫。
武襄帝翻着面前的奏报眉头紧锁,随侍的小太监在边上奉茶,武襄帝润了润喉,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外边通报裴晁到了。
“进来吧.”武襄帝舒展了一下下半身,半靠在椅子上搭着手。
马元化小心地掀了帘子进来,裴晁跨门而入。身上带着微重的寒气,向武帝拱手问安磕头。
武帝看着阶下站着的裴晁,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明眸皓齿,英姿勃发,当即心中阴霾顿时扫除了不少,语气不免放松了些,平身起来吧。
“谢陛下。”裴晁应声起来后,见李太尉与何寅良一左一右立在皇帝下首,作为晚辈当下拱手示礼。
武帝见他如此知礼,越发温和说:“好小子,当以为你赶不及城门落锁前回来。宝骏烟云照的崽,配你果然正好。不是京都城内都说,宝骏万里烟云照,自是裴家云四郎嘛。”
裴晁也笑了起来,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陛下谬赞了,不是陛下赏父亲宝马,我还没机会呢!”
武襄帝朝着马元化指了指裴晁,朗声笑道“你看看他。太后前些日子还跟朕说阿晁年纪大了,懂事了。现在刚夸你两句就这般,看来此次差事应是办得妥当。”
裴晁收敛了神色道:“回陛下的话,臣接到圣旨,当即调派神策军出动,搜索珈蓝寺。幸不辱命在一墙壁夹层内,搜到河图与寺中暗藏细作交往的书信。书信在此,请圣上过目。”
裴晁将密信呈递马内官,由马内官送上武帝的案头,只见片刻阅览武帝眉目已然怒气勃发,“好啊!河图!区区边疆小族,短短十几年两次洗劫副都宜宁!更是屡次进犯边界,妄图染指我大琞!现如今遭遇天灾就狮子大开口,索要四万斛粮草!实在欺人太甚!”
随即将信纸握在掌心重重地砸在镂金雕花梨案上,案上垒的各色奏章,笔海内如树林般的狼毫轰然倒塌,在场者无不应声下跪,“陛下息怒!”
殿内默声半刻,针落即闻。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