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对峙“
若撒将头从枪口挪开,冷声说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缴械投降,要么拉着你面前的替罪羊一起下地狱。”   说完,她眯了眯眼,瞄准了张兴的胸口。   陈永安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狠,完全不顾张兴的死活,不管怎么说,他跟他们好歹也是同一战线的。   不过想想也是,这女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警察,行事风格完全按自己的标准来。   “你疯了?!”方志彬咬紧牙关,压住心底的怒意,呵道。   从穿上这身警服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人质是死在警方手里的。可是队长非但不制止她,反而默许了她的所作所为。这已经严重碰触了他的底线。   对面的陈永安见状,仿佛明白了什么,皮笑肉不笑的说:“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吧——”他拖长语调,抬了抬下巴,指着方志彬,说:“用他,换张兴。”   他差点就被这女人忽悠过去了,要知道,这里到处都是警察,她要是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开枪杀人,那她自己也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方志彬愣了愣,没反应过来陈永安这么做的目的。半晌后,他才恍然大悟,陈永安这是要换一个警察握在手中,增加自己的筹码。   他看向穆得,后者神色凝重,看不出在想什么。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他轻轻开口唤道:“队长……”   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做决定,如果按自己的心意来的话,他是完全愿意的。陈永安又不傻,怎么敢背上袭警的罪名。   若撒也看过来,刚才眼看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后来方志彬突然打断,陈永安说不定就要投降了。她轻嗤一声:“既然他不怕死,那就让他去呗。”   闻言,穆得抬了抬眼皮,漆黑的眼珠看了眼若撒,又落在方志彬身上,最终点了点头。   “好。”穆得高声说道:“我数三声,两边一起放人。”   陈永安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手。   张兴松了口气,一步一步离开陈永安的圈地。方志彬把身上的武器卸掉后也慢慢往前走。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两人,连林间的风都停止了。张兴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打量他,上次警局匆匆一眼,青年依着阳光,笑容灿烂,那一幕像划痕一般深深留在他心底。   而此刻,他却如同一道凌厉的风,表情严肃,死死注视着自己。仿佛一有风吹草动,他便要将自己压倒。   他慢慢移开了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握紧拳头。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陈永安突然举起手枪——   穆得神色一变。   张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把扭住他的胳膊,身子往前一挡。在方志彬震惊的神色中,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陈永安的枪口。‘砰砰’两声过后,他面色一滞,瞳孔放大,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一种非常突然,毫无征兆也根本无法抵挡的感觉朝他袭来。方志彬只感觉到整个天地猛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阵阵旋转。他的脑子里,有什么在崩塌,冲破。他整个人都抵不住了,随着张兴倒下的身躯,一下子软倒在地。   陈永安似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张兴这个傻子竟然替那个警察挡枪。   张兴倒下后,穆得迅速反应过来,掏出手枪,‘砰砰’两枪,一枪击中陈永安的腿,一枪击中他拿枪的手。   陈永安惨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周围几个警察迅速冲上前,将他扣押。   陈永安被反扣双肩,脸颊紧贴着地面,仍旧不屈服:“放开我!”   穆得淡定的走上前,捡起掉在他面前的枪,取掉里面的几发子弹。   “先把人带走。”他淡淡吩咐道。   说完,他走到方志彬跟前,蹲下来仔细观察张兴的伤势。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腔,抱着他身躯的方志彬已经满手鲜血。   他垂头叹了口气,已经来不及了。   张兴努力瞪大双眼,嘴唇翕动着,似乎是在挣扎,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口腔里溢出来,浸透大片衣襟。   方志彬颤抖着,死死盯着怀中的青年,眼眶像浸了血一般腥红,他整个人都是僵硬且麻木的,脑海中一直有道声音不停的告诉他:这是梦,这只是一场梦,这不是真的……   可现实又是那么的残酷,他能感受到怀中人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救了自己一命,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想到这,他鼻头一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张兴的脸上。   连穆得都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掉眼泪。   他紧紧捂着他的伤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像握了一颗刚从身体里挖出来的心脏。他紧咬着牙,口齿不清的说:“队长,救救他……”   话音落下,张兴满口鲜血的嘴突然缓缓扬起一个孱弱的微笑,他望着湛蓝的天空,上面漂浮着朵朵白云,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离天空这么近,触手可及般的近。   仿佛小时候站在家乡最高的山上,一伸手便能碰到漂浮的云雾。以为梦想就跟这天上的云一样,只要站的够高,就能轻松得到。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都说人在临死的那一刻,会回想自己的一生。那他的一生呢?究竟是怎么从满怀希望堕落到如今这般的呢?   或许是因为在他发现班主任侵犯女学生,被恶意开除学籍的时候吧,又或许是因为在遭受猥,亵后,被开除的反而是自己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被包工头扣押工资的时候。   总之有太多太多这样令人恶心又绝望的时候,逼着他一步步走向了一条违规自己本心的不归路。   他也没有办法,但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想往好处走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但只要当你稍微走偏一点,连路边的狗都不敢随意招惹你。   “张兴!!”   方志彬嘶吼着,整个人如同发了疯的野兽,林间回荡着他咆哮的声音。   穆得背过身去。抬眸看见若撒正靠着杉树,神色不明的望着这边,眼神中似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冷漠。   ——   陈永安落网之后,莫里斯市区的刑警支队也调取了大批警力,对‘黑哥’这帮团伙进行请点和审查,并一同带往莫里斯接受法律的审判。   天色将暗,陈永安的房间却是一片通亮。   房间四角都被装上了监控,不仅如此,还为他佩戴了追踪器,一举一动都在警方的监视下。   方志彬靠在门口的走廊上,丝丝缕缕的薄烟在夜色中渐渐消散,眼神凄茫。他浑身散发的颓靡之气让每个路过的人都不敢随意靠近。他吸了口烟,被烟雾呛到后,又狠狠的咳嗽起来。   “抽不来就别碰。”穆得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方志彬扶着栏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刚刚大哭了一场。   他仰头喝了一口穆得递过来的水,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看了看只抽了两口的香烟,轻轻扯了扯嘴角,松开手——燃着火星的香烟轻飘飘的在空中掉落,最后归于泯灭。   “队长……”他嗓音嘶哑,似乎在压抑,又带着点哭腔,说:“我想不通……”   说实话,他对张兴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张兴跟所有触犯法律的人一样,都是需要接受审判和忏悔的人,并没有丝毫同情。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见过张兴的父母。   两位年迈的老人听闻儿子出事后,不顾一切的坐车来到了陌生而复杂的城市,在这个交通拥挤,饭票难买的城市,他们寸步难移,只能在寒风中守在警局门口。   他永远也忘不掉自己走出办公室,看见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那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家中的两位老人。   所以,他才会去帮这两位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老人。但在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简单的举动对张兴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在他看来,一次举手之劳并不值得张兴用自己的命来交换。   “如果你是张兴,你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么做的。”穆得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青年,一夜之间,他仿佛成长了不少,变得成熟起来。他明白这种转变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因此目光柔和了一些。   方志彬微微一怔,在穆得说完那句话后,他脑中突然浮现起一些画面。如果他是张兴,如果他帮了自己的亲人,如果他的人生烂到底……   想到这,他慢慢垂下了头……   与其说张兴是为了报恩,不如说是为了救赎自己。   “我知道了……”他说。   “明白就好。”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转身走进了陈永安的房间。   门并没有关上。   方志彬望了眼透出微光的房间,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推门进了房间。   ——   若撒坐在电脑跟前,头戴耳机,食指有节奏的敲着。   叶朝坐在另一侧,画面上出现了老大的身影,紧接着,方志彬跟了进来。   他有些吃惊。张兴的死对他的打击挺大的,这种时候去见陈永安,难道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他有些担心的盯着屏幕,然而方志彬始终保持着平淡冷静的神色,沉默的跟在穆得身后,除了严肃了点,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他稍微松了口气。   穆得环臂站在陈永安面前,穿着白天那身黑衣,清俊的眉目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下,有种说不出的柔和清越。但他的眼神却是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无形之中,给人十足的压迫感。镇定而从容的开口:   “沈兴德在二十年前做过一场肾脏移植手术,说吧,器官是从哪儿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望着面前的男人,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   穆得看着也不过二十几岁,二十年前还是个小孩子,这么机密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穆得只冷冷看着他,眉眼似乎结了一岑淡淡的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陈永安突然垂下头,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目光变得有些涣散:“没错,二十年前,沈兴德的确瞒着世人做过一场秘密手术。”   “你是怎么为他找到合适的器官的?”穆得问。   他慢慢抬起眼皮,眼神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你看见了吗?”   “什么?”穆得有些疑惑。   他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指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说:“这里到处都是做这种生意的人,区区一个肾脏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两三万,你就能得到一颗新鲜完美的器脏。”   穆得眸光顿了顿,眉头为不可察的一皱。倒金三角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充斥着黑暗与罪恶,只要你有钱,就能在这里买到任何世间存在的东西,哪怕是生命。   他想起那些在码头上搬扛着重物的渔夫,腰腹间都有一条丑陋的疤痕。   陈永安接着说:“二十年前,我刚为沈兴德做事,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寻找一颗新鲜完美的肾脏’,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对这里的规则无比熟悉。我找到一个急需为女儿筹钱治病的男人,用一万买下了他的一颗肾脏,然后送到莫里斯医院,经过‘洗白’后,成为了合法的移植器官,最后再送进沈兴德的手术室里。”   若撒微微皱眉。   “洗白?”穆得问出心中疑惑。   “所谓‘洗白’,其实就跟‘洗钱’是一样的道理,把从黑市买来的器官送进复杂的检查步骤里,利用规则漏洞,把它们变成跟普通志愿,者捐献的器官一样合法。”   “所以,”穆得说:“你长期在医院工作,就是为了更方便的‘洗白’那些黑市流通的器官?”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我很早就开始为沈兴德做事了,其实不光是他一个人,凡是跟昌盛集团有利益往来的达官显贵都从我这里进过‘货’。”他弯了弯嘴角,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二十年前的互联网并不发达,无论我想做什么都是轻轻松松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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