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碰瓷
过了九月十九,秋风秋雨开始连绵,沈菱再没有出门的机会。
不过她也乐得清闲,和王氏守着自己的小家,关起门来过日子。沈鉴公务繁忙,偶尔陪母女俩吃吃饭,倒也和和美美。
就在府里,有时和王氏请安唠唠嗑,有时看看书写写字,有时她的便宜妹妹沈薇又带着沈蓉几个寻她玩。针线上的张三娘子又给她做了几件身衣裳,可惜也没有穿出去的机会。
闷得沈菱从前的书都看完了,到了九月底,天终于放晴。王氏见女儿在家里闷了许久,又叫她出去走走。
回了京城,沈菱并没有什么要好的手帕交来往,遂决定去进几箱新书来。
张三娘子做的新衣裳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入了秋,选了水橙的散 花如意云烟裙,配了件柿红的罩衣。因着要带帷帽,所以听春给她输了个简单的圆髻,鬓边别了两朵菊花样子的绒花,颜色热烈,好看却又不张扬。
出了沈府,仍旧是刘小山给她赶的马车。
不过这次马车里却热闹了许多,思夏、小葵、应秋、听春四个丫头时常贴身侍奉,应着她在府里待着,也没出去过,所以沈菱也带她们放放风。
思夏是稳重性子,应秋也寡言少语,不过小葵和听春两个却是一路叽叽喳喳的。一等丫头跟着主子坐车里,二等丫鬟坐车辕上,两人隔了一道帘子,也聊得不亦乐乎。
若是抛开小葵的毛躁和点背不提,总能踩雷不提,其实有这么个热闹人在身边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沈菱心想,如果她只有思夏和应秋两个丫鬟,那三个人同乘岂不是像三个哑巴?
想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思夏见了她的反应觉得摸不着头脑,不过沈菱教得好,她脸上除了短暂的疑问,什么表情也没有。
小葵趴车窗边,看着马车外的京城繁华,向听春炫耀说:“京城实在繁华极了,前边儿有一次小姐带我们出来,一顿饭都吃去了了50两银子。”
听春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听了小葵的话大吃一惊,“这是什么金锅银盏做的要50两银子?”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没见过世面,又赶忙捂了嘴:“小葵姐姐,五十两银子的饭,吃起来究竟多香也?”
小葵砸吧砸吧嘴,好似在回味,“小姐带我们吃的仙客来,我竟只记得香,却忘了是怎么香的了?”
沈菱听笑了:“那待会儿就再带你们去吃一次吧,给你回味回味?”
小葵大喜:“真的吗?娘子真是天下独一举世无双的好娘子!”
听春却烦恼:“啊?!那怎么可以,奴婢若是捡小姐吃剩的倒还可以,若专门开一桌,我怎么配得!”
沈菱答:“怕什么?万一老板见我们是熟客,请我们吃呢?”
小葵听了更喜不自胜:“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思夏听了无语:“哪有天下掉馅饼的事?天下竟然有你这的傻子?”
刘小山也干巴巴地道:“天底下哪里有掉馅饼的事?思夏娘子说的对极。”
众人哄堂大笑:“哈哈哈……”
许是沈菱几人出来的时间赶巧,又或是闷得久了的人出来的太多了,今日的京城竟有些挤,马儿跑不快,只是在集里打转。
沈菱先去了南坊布街,月前装修的二层小楼已然开了门,店名曰:有家火锅店。
整个巷子里都飘散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听春几个留在马车上等着,沈菱带着思夏进了这家‘有家火锅店’。
店里的陈设倒是和从前她来的时候一致无二,只是附庸风雅地加了几副画。倒不难看,只是用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墨,水气蕴淹,有些脱墨。
许是现在不到饭点,店里只坐了一桌客人。店小二倒殷勤,见了沈菱进来便极快地跑上来介绍店里,可惜沈菱不感兴趣,转了一圈就走了。
不管好吃不好吃,沈菱都不想在李惜音这里花钱。不过见了她生意不好,自己心里就高兴。
出了‘有家火锅店’,沈菱随意进了一家布店,随便选了一匹布,老板的脸色愁云惨淡。
“娘子再选一匹罢,你看我们店里新到的云烟缎,裁了做衣裳穿最是仙气飘飘!”
老板拿的并不是真的云烟缎,真云烟缎沈菱早穿过了,因而开口道:“这恐怕不是云烟缎罢?”
“这……”老板见沈菱衣着富贵,或许是懂行的,也不再吹牛,“娘子慧眼,这是仿的,是不是真的?但同真的最少有七八成相似。今年生意不好做,娘子心善,家中女的等着钱抓药,便买一匹罢!”
沈菱打量他几眼,见其神色晦暗是真,左右沈府里多的是布匹,不过沈菱也不在乎花这点钱,遂叫老板包了起来。
店老板喜笑颜开,还送了两块好布的布角给她做荷包。
思夏接过布匹抱起来,沈菱接着问:“上次我来时旁边都还没有家食肆,这次有了。也不知是何人有这等奇思,在布店圈里开食肆。”
布店老板本来是喜笑颜开的,听了沈菱的话,马上换了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娘子有所不知,本来我们这里的生意算不上太好,也不至于太差。可偏偏有人开了这家食肆,味儿实在是太大了,日子久了熏染布匹,夫人娘子们都不爱来了!”
“哦?那这家店的生意可是好的很?”
“好了才怪嘞,不知锅里稀奇古怪的煮的啥,味道古怪不说,熏得人一股子药味!”
前世李惜音刚开始做生意时也遭遇了滑铁卢,毕竟开始做的蜀中口味并不是多合适京城人的,改了几次才好。虽然说味道不合京城的口味,但也不至于难吃。这恐怕只是店老板的说辞。
沈菱莞尔:“听掌柜这么说,怕是不多么好吃吧?”
“娘子心善,不忍娘子被那店哄了,左右大家都觉得味儿有些怪的!娘子若是觉得稀奇喜欢,再过两条街的仙客来,也做差不多的东西,叫泼霞拱,味也好吃,花样也多。何况人家是多年老店,比这些小作坊做的不知强上百倍!”
沈菱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店老板指着门口路过的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模样的人,接着道:“娘子你看,那就是‘有家火锅店’的主家。一个女娘子,成日里打扮成郎君出来厮混,打量着谁眼瞎眼拙,瞧不出她是个女娘似的!
照我说她半点做生意的才能也没有!她那店开不好不说,还连累的我们周围这几个卖布被熏得也快混不下去了!”
沈菱仔细盯了几眼那白色的身影,李惜音走路倒是学得像郎君样的,也画了粗眉。只是有耳洞皮肤白的,喉结没有,声音也不像郎君,在专做女人生意的老板这里,可不是浑身都是破绽。
既然李惜音混得不好,自己便帮她一把,让她早日回家待着吧。
于是沈菱接着道:“怎会如此?她不过一家店,掌柜的这片十几家店。猴子堆里怎么混得进鬣狗?掌柜的沉浮商海几十年,那店主人又不是有什么大背景,怎么会逼得诸位改行换业?”
“娘子所言当真?”
“自然。那个女娘我也认识,他父亲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儿,须知京城里半块砖石掉下来也能砸到个权贵。不过七品算什么?”
前世李惜音是把生意做大了,才遇到三皇子,给她收了这一片的铺子。三皇子这时候还没和李惜音认识罢?沈菱倒要看看这一下啊,她又能走谁的路子呢?
布店老板听了沈菱这席话陷入了深思,作为多年的老油条,他没靠山整治李惜音,不代表其他同行没有不是?
沈菱见他上道,带着思夏揣了两匹布走了。
出了这条街,沈菱带着几个馋嘴货直奔仙客来。
只是今天恐怕不利出行,不仅人多,还又遇到了热闹,马车被看热闹的人堵得寸步难行。
“哎呦…哎呦…撞断我的腿了…哎呦…疼死了!”看起来有些年迈的老妪蜷着一条腿不停地叫唤。
跟着她的一位少年人扑到她身边:“阿嬷!阿嬷你没事吧!”
“哎哟…腿断了走不了了…哎呦…腿断咯活不成了…”
“阿嬷!”
一老一少两个人,穿的衣裳倒是不脏,却是破了打了补丁的,眼看着倒确实是穷苦人家。
围观的百姓都对他们十分同情,纷纷指责撞了他们的马车主人。
“阿嬷这可怎么办呀?咱们来投奔亲戚,身上的钱都花光了!哪里有钱给你治腿呀?”
“我的乖孙!都是咱们命苦哉!你干脆便舍了我这条命,径直去投你叔叔罢!免得叫我这把老骨头拖累了你!”
这一番话更把围观群众的愤怒激起来,刘小山道:“几位姐姐怕都先去马车里待着吧,劳累娘子挤一挤,否则这人越来越多,只怕是走不成还险得很。”
思夏扒开车帘,沈菱挑开帷帽,只见那老妪不停的叫唤,少年人跳起来指这两人面前的马车道:“天子脚下竟有你这种歹人!你撞折了我阿嬷的腿,我和我阿嬷还要去投奔亲戚,你道怎么办吧!”
顺着少年人的手看过去,只见一匹通体黝黑的千里良驹拉着马车,用的墨蓝色的定了车厢,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再见马车窗悬的‘宁’字牌,心里便揣测是宁国公府的人。
思夏心细,知道沈菱和宁知意的关系,此时也道:“娘子,这好像是是宁国公家的马车,不知道是不是郡主。”
驾马车的车夫无奈塞了二十两银子给少年人,那少年本也欢喜地接过了。正要去扶那老妪,见那老妪贴耳跟他讲了什么,那少年人随即翻脸。
“你竟如此草菅人命!区区这点银子就想打发我和我阿嬷!你当我们是什么?草芥吗?”
“你两人实在不知好歹,明明是这老妪自己摔的,我们钱也给了,怎地还不让路!”
“诸位听听!有他们说的这个道理吗?既是我阿嬷自己摔的,他们为何又要给钱?分明是自己心虚,却还要狡辩!”
那少年说话都带了哭腔,老妪只是抱着腿,哎呦哎呦的叫,一时间两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菱见了笑了,看来那老妪好得很,如此这般,只是为了讹人罢了。
那两人收了钱不肯走,复又闹起来。原本收了钱不肯走,明明是贪得无厌。围观的吃瓜群众却被扇起了情绪,认为是权贵草芥人命。
应秋看了半晌,对沈菱说道:“娘子,那老妪的腿明明是好的,这对祖孙好像是在讹人。”
生怕沈菱不信,她还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奴婢还在家时,这一套手段隔壁邻居的吴婆婆常常使。每每讹了钱来,少也有个把月口粮。父亲病重时,奴婢也曾想学她行事,只是……”只是应秋饱读诗书,知道礼义廉耻。
小葵听了插嘴道:“那她常常使,岂不是攒了很多钱?”
应秋摇摇头:“攒不下来的。她的儿子好赌,吴婆婆每每得了钱都被骗去了,连顿饱饭也难得。”
小葵哎了一声:“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沈菱听了也点点头,“她堵着路实在麻烦,你们在车上待着,思夏跟我下去看看吧。”
刘小山拦了拦:“娘子还是别管罢,不多时巡城司就要来了。娘子还是要小心,莫要理会这种滚刀肉。”
沈菱答:“多谢小山哥好意,我心里有数的。”
路边的人只是看热闹,只是义愤填膺,却不见谁对这对祖孙伸出援手,他们只是想借机踩踩平时摸不着的权贵,他们并不是真的不知道真相,也并不是真的想为谁伸张正义。
思夏扶沈菱下了车走到老妪身边,老妪见到这样通身气派的小姐,她顿时嚎得更起劲了。
思夏开口:“老人家,既是他家的马车撞的你,他肯定不会跑的。你身上可还有其他的痛处?一并道来,在场大家的都为你做主。”
这句话好像通了这老妪的任督二脉,她也不只叫自己的腿疼了:“哎呦…我的背也疼…那脊梁骨怕是摔断了……”
沈菱按了按她左边的胳膊,“伤得这么严重?那胳膊可有摔着?”
老妪接着道:“哎呦…胳膊也疼胳膊也疼…哎哟,我胳膊也怕是撞断了……”
“左边胳膊疼,右边的呢?”
“哎呦…右边也疼右边也疼……”
沈菱装作诧异的模样,“天爷,这么严重?怕是要一百两才治得好罢?”
那闹事儿的孙子一听,立马大喊大叫:“就是就是,这么点钱哪里够?最起码得给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