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不要让自己变成月亮”
  若撒跟叶双栀一起站在艺术一中的校门口,今天是星期一,按理说她应该要上课,但看少女神情自然,丝毫不着急,甚至还磨磨蹭蹭的用鞋尖踢小石子。   若撒叉腰皱眉:“你不用上课吗?”   少女闻言抬眸,轻轻瞄了她一眼,轻声嚷道:“反正也迟到了。”   “你是艺术生?”若撒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事后又觉得自己没事跟她聊这些干嘛,面上浮现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叶双栀闻言,却眸子一亮:“我是舞蹈生,下周三我们学校有校庆,我会登台表演哦。”   若撒微微一愣,面前少女说这话时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好看的杏眼里闪着熠熠光芒,含着隐隐的期待,像是邀请。   她只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少女见状有些失望。这时,她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后,于是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似乎是怕冷,西装外还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发型打理的精致有型,五官端正,眉宇间正气凌然,贵气却并不高高在上,反而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陈述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打量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怎么几日不见若撒就换了种风格,改走街头潮流风了?   他轻轻皱眉,目光落在那名穿着白裙的少女身上,女孩气质端庄,身段优美,应该就是这所艺术学校的学生。只是不知为何,他远远看着,竟觉得两人五官样貌有几分相像。   他摇摇头,连忙否定了这个荒诞的想法,一定是今天没戴眼镜的过。   “若姐。”他张口唤道。   “你姓若?”少女目光诧异。   若撒拧眉看她,眼神中带着审视和压迫,冷声说:“有什么问题吗?”   陈述也颇为疑惑的看着这两人,意识到了气场的变化。若撒本就生得高,身上自带一种霸气凛然的气质,尤其是不说话,只拿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打量你的时候,仿佛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座山。   他一方面有点担心这位看上去乖巧动人的少女,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有些神奇,怎么一句话就能戳中若撒的禁区呢?   若撒本名不叫若撒,就像她从小在西西里长大,但却不是西西里人一样。据他所知,若撒是孤儿,亲人都死在一场大火中,唯独她活了下来。或许是亲人的离世给她带来了严重的童年阴影,导致若撒最忌讳的就是谈论她的过往。   不出意外,叶双栀看到这个充满敌意的眼神,先是一愣,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晌,不知从哪里找回了理智,笑容有些勉强:“不是,我只是好奇,我听的名字是若撒,还是rose。”   若撒一动不动的盯了她半晌,眸中的冷意才一点点融化开,表情冷淡的说:“若撒是rose直译过来的。”   “噢,原来是这样啊。”她点点头,笑容却有些生硬。   “既然没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陈述掐准时机,赶紧说道。   ——   车上。   若撒手托着太阳穴,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昨晚经历的厮杀只是一场梦,那场的爆炸的余音还环绕在她耳边,可转眼间,她已经好端端的坐在车里,穿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   陈述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瞟身旁的女人,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只是嘴角似乎有一点点淤青,像是被人打了。   看到这里,他下意识眉梢一跳,还有人敢打她?不要命了吧?   然而事实上,打她的人确实已经没命了。   再瞥一眼,发现她的衣领处还有大块大块的血迹,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她的。   正当他准备瞥第三眼的时候,若撒发话了:“陈述。”   她一点点转过头来,眸光闪着锋利的寒意,一字一顿说:“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挖下来?”   !!!   陈述惊出一身冷汗,有些尴尬的笑笑:“别别,我就是好奇你昨晚干嘛去了,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说着,他揩了揩额头的汗珠。   “打,打人?”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想了想,又换了个词:“难不成是,杀……”   “知道还问个,屁。”她冷冷说。   呼——他倒吸一口气,笑容僵硬。   他跟若撒好歹也认识了六七年,当然知道她手段不一般,甚至必要的时候,会用些极端方式。残忍但好用。   但又一想,她毕竟是从文森特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但他在西西里待过几年,怎么会不清楚文森特集团华丽的外衣下,其实是一个黑,手党家族。说白了,若撒也是黑,手党。   车里沉默了一瞬。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恢复了正常,问:“你不是说不会在莫里斯待太久吗?这都两个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若撒就犯愁。自己的把柄握在别人手中,偏偏还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换做从前,她早就……   想到这里,她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穆得虽然不要脸,但他的话却没错,文森特集团跟CL都在盯着她,要是发现她这笔钱,那她也就完了。   “计划有变,暂时不会走了。”顿了顿,她目光一转,说:“不回酒店,去华洲。”   “华洲?”陈述眉头一皱:“你什么时候搬家了?也不跟我说声。”   “正要跟你说,帮我重新找个住的地方吧。”若撒说。   “怎么了?”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说来话长,我已经被昌盛盯上了,动作快些。”   “没问题。”他说完,车厢里安静下来,有种诡异的气氛。   若撒顿了顿,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侧眸看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陈述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笑了笑:“怎,怎么了?”   “你……”若撒犹豫道:“真打算结婚了?她不是……”   “现在好多了。”陈述笑了笑,面色平静:“你当初不是说了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言,若撒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对了。”陈述说:“阿缪一直想见你,抽空一起吃个饭吧。”   “后面再说吧,我现在事忙,顾不上这么多。”   “好。”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化州小区门口。陈述降下半截车窗,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光沉沉,却泛着点点光亮。   ——   十年前,他刚十八岁,他毫不犹豫的报考了法大,因为这是全国最著名的法律大学,还能作为交换生在世界一流的西西里大学进修,这对每个法学生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成为赫赫有名的律师是他的目标,为裴缈报仇是他的梦想。   他跟裴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游戏,裴缈总是扮演他的小媳妇,大人们也经常借此调侃他们。   变故发生在裴缈初中那年,他因为父亲升迁不得不与裴缈分离,为了与她保持联系,临行前他给裴缈买了部手机。她成长中的每一节小故事,他都不想错过。一开始很顺利,他们的初中生活都在平淡中度过。   直到一个晚上,裴缈突然发消息说,不要再打扰她了,这段时间她想认真学习。失落之余,他选择相信她。   直到初中毕业,他从父母口中得知裴缈家里出了事,她爸爸因为吸食毒,品,搞得家里倾家荡产,母亲无奈之下选择跟他离婚,带着裴缈单独过日子。随后不久,她爸爸被警方逮捕的消息在网上铺天盖地,她和母亲被媒体和记者围攻在漩涡之间,不得已搬了家。   那段时间,她竟然狠心的一个字都没有跟他提起,而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但他每天仍然会给她发消息,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生活汇报,可是,万一她能看到呢?   她现在过得很好,说不定正跟母亲生活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小镇上,日子平淡而幸福。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来的一段视频,打破了他所有的臆想。   视频中,裴缈穿着校服跪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眼眶泛红,像头受伤的小兽带着屈辱和不甘瞪着录下视频的人。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一般,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哈哈哈,你看她。”视频中传来各种嬉笑的声音。   “怎么,你想还手啊?”说罢,一个女生走上前,在裴缈脸上狠狠打了两巴掌,十分嚣张的说:“有本事就打回来啊,你敢吗?臭婊,子!”   各种恶毒的话语混着小石块齐齐砸向身陷囹圄的少女,她下意识护住头,一块锋利的石子却擦着她的手背飞过去,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划痕。   “视频发给谁好呢。”女生自顾自的说道:“诶?这个小述的看着不错,备注这么亲密,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闻言,地上麻木未觉的少女突然打了个激灵,眼里噙着泪,苦苦哀求道:“不,不……我求求你们,别发给他……”   “哦!”女生的声音明显高了几个度:“这么说真是很重要的人呐,来,让你的小述好好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说着,女生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抬起裴缈的下巴,画面中,少女的脸庞异常苍白,眼里噙着屈辱的泪花,紧紧咬着下唇:“不要,不要……”   ……   视频到此为止。   他颤抖着手,用两根手指一点点放大裴缈身上的那件校服。   南浔一中。   他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可是老天爷没有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等他赶到南浔时,等待他的,却是一则“十七岁少女因长期遭受校园暴力,怒杀同学”的新闻。   而裴缈,因为故意杀人罪,被逮捕入狱,等待她的,是法,院的宣判,和十五年的牢狱之灾。   他求那个女生的父母能放过裴缈,甚至不惜当众下跪。但最后,他只能凭着自己那点微弱的法律知识在网上发表文章,希望能吸引专业人士的注意。可是最后换来的,只是一顿在深夜巷子里的毒打和警告。   他想尽他所能,给她一点希望。可是,事情还是没有一丝转圜的可能。   他最后一次见到裴缈,是在开庭那天,她穿着橙色马褂坐在被告席上,眼神死寂,没有一丝光亮,等待命运的审判。   那一刻,他的心也随着她彻底堕落了。   庭审结束后,他收到了裴缈写给他的信。原来,她发消息的那天下午,她遭受了侵犯,侵犯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同班同学,一个叫冯凯的小混混。事后她父亲知道此事,去找冯凯讨回公道,却不料被那一伙人打趴在地,甚至给他注射了毒,品,从那以后,一切就变了。   她母亲因为惧怕这件事会给自己女儿的名声造成影响,选择隐瞒下来。可是父亲的毒瘾却日复一日的严重,甚至到了不惜花重金也要购买毒,品的地步。而当初侵犯她的冯凯,却因为能给父亲提供货源而成了他们家的‘恩人’。   她知道自己正拖着家庭一步步走向深渊,可是她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就在她家宣布破产的时候,母亲决定离婚,带着她来到了南浔。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有想到又陷入了另一个无底洞。父亲被抓的消息被同学们知道后,包括老师,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变成了老师同学们眼中行走的‘毒,品’,是肮脏,罪恶的。   冯凯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跟着转来了南浔。这次他不再是同学们眼中的小混混,而是家境优越,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凭着英俊的皮囊俘获了一大批女孩子的芳心,可是这样高贵的人,却看上了裴缈,千方百计的讨她欢心,或许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带给她的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   在他不曾亲眼目睹,却又心照不宣的角角落落,裴缈正遭受着一轮又一轮无情的羞辱和折磨。   时间久了她甚至沉浸在这种被折磨的快,感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底的罪恶感减少几分。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的时候,那些霸凌者却将矛头对准了陈述。这是她绝对不可以忍受的,她可以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但是绝对不能陈述知道。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能再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就能阻止她发送视频了。就算自己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小述,”   她最后在信中说:   “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你给我发的那些消息,它们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支撑下去的希望,我也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他们说,只要我认罪,你就能平安无事。不要再为我犯傻了,好好活下去,太阳就是要一直发光发热的,不要让自己变成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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