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方桌，楚娘把脑袋向前凑了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给了宋珈言。 　　原来，赖侯廷长官生日宴当天，楚娘也在场。赖长官原本邀请的是天香苑的老板——也就是辛居子。可是辛居子当天有要事脱不开身，只得求楚娘代替自己前去应酬。 　　整个鹃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生日宴进行得热热闹闹的，毕竟是鹃城最大长官的七十大寿，不去的那是没资格去的，邀请了不去的那是给脸不要脸的。可是没想到在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楚娘内急，去了一趟盥洗间，刚好就听到钟母与人起了争执。 　　“与谁人起了争执？” 　　楚娘摇了摇头，当时根本没看清对方的样子。只能从声音判定，对方是一个女人。 　　“女人？”宋珈言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是谁。在自己离开鹃城以前，没听说过宋家有什么仇人，难道是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宋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吗？ 　　“你可听清，我阿娘和那个女人在争执些什么？” 　　楚娘思索了一会儿，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吐出两个字——秘方。至于是什么秘方，楚娘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当时隔着一堵墙，争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楚娘也没听得太清楚。 　　秘方？什么秘方？是母亲向那个女人索要秘方？还是对方向母亲索要呢？刚有的一点线索，感觉又要断了。 　　宋珈言放下装有邛茶的漆碗，面露难色。正当宋珈言愁眉不展的时候，楚娘递过来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漆盒。 　　“这是什么？” 　　“我想……是你母亲给我的。确切地说，应该是你母亲想要我将此物交给你的。” 　　当时，楚娘从盥洗间出来的时候，门口只站着钟母一人，神色慌张，眼神不定。可刚刚明明听到的是两个人在说话啊？楚娘刚要走出盥洗间的时候，钟母突然伸了一脚，差点就将楚娘给绊倒在地了。 　　“你说我母亲……”阿娘钟氏也是鹃城的名门闺秀，自幼便习得知书达理，规矩懂事，如此没礼貌的举动，不像阿娘所为啊！ 　　可是，宋珈言看向楚娘的时候，楚娘却是一脸笃定地点着头，像是在无比坚定地告诉宋珈言——自己确实被你阿娘绊了一脚。 　　别说宋珈言觉得奇怪了，就连楚娘也觉得奇怪。钟母的为人在这鹃城也是有口皆碑的。实在想不通，钟母会在那个时候，对楚娘出此一脚。虽说楚娘与钟母曾有过一面之缘，那就是三年前宋珈言醉酒后，楚娘将其送回宋府得时候。可是，实在想不通与钟母有过什么过节。 　　直到楚娘回到天香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提包里，居然多了一个漆盒。打开一看，居然是 　　——宋氏卤漆的制作秘方。 　　思来想去，也只有在赖长官府邸的时候，钟母偷偷塞到自己包里的。 　　事后，楚娘偷偷地去过宋府登门求见钟氏，奈何两日拜访均是无果。宋府的家丁皆以“夫人不在”便将楚娘打发了。再后来，楚娘就从天香苑客人口中，断断续续地听到钟氏被杀的消息。担心惹祸上身，楚娘就没敢再去宋府求见钟氏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交由我阿爹？反而交给我？” 　　“你再仔细看看字条上写了什么。”字条上明明白白写着“非钟氏血亲不得看”几个字。“再说了，相比你阿爹，我觉得交给你更为妥当。你们宋家虽然是鹃城的第一世家，且漆艺技术无人敢及，但是据我所知，若不是当初你阿娘嫁到宋府。这宋氏卤漆，怕是还只能叫做宋氏漆器吧？说白了，宋、钟两家都在做漆器生意得，但这卤漆的制作工艺不是宋家的，而是钟家的。” 　　楚娘说的没错，卤漆的制作工艺确实是阿娘嫁入宋府的时候带过来的。可宋珈言还是想不通，既然阿娘已经嫁入宋府，为何楚娘还执意要将这漆盒交给自己？ 　　宋珈言想不明白的，正是楚娘的精心打算。但是眼下，绝不能说予宋珈言知晓。 　　楚娘更希望，没有诉说的那一天吧！ 　　既然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楚娘也准备起身回天香苑了。出门时间太久了，会被辛姐责骂的。对于阿娘绊了楚娘一脚，宋珈言代母向楚娘道了歉。楚娘也深明大义，不计较，只道是：人都不在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况且自己将这个装有宋氏卤漆的漆盒亲手交给宋珈言，也是希望为自己的未来留条活路罢了。 　　经历过家庭变故的楚娘，深知：像宋珈言这样的男人，才是重情重义的！ 　　道别后，楚娘起身走向了长思仙茶楼的另一侧，下了楼，来到府南河旁，搭乘着一条小船离去了。 　　宋珈言在府南河旁的木板上，目送着楚娘缓缓离去，心里却一直在思索着阿娘的事情。正抬头望着远处的河水时，恰好就看见了堇禾，堇禾也看到了宋珈言，包括宋珈言目送楚娘离去的画面。 　　刚才还是愁眉苦脸的模样，转眼就嬉皮笑脸起来。宋珈言向着不远处的堇禾用力挥手。哪知堇禾却转身逃走了。 　　宋珈言随即纵身一跃，跨过河面上的一块木栅栏子，朝着堇禾逃离的方向便追了去。独留下楚娘孑孓地站在一叶小船上，疑惑又傻傻地看着。 　　“楚姑娘，咱回去吧！”天香苑的艄翁老拐，一边划着船桨，一边对楚娘说道。 　　这小船是天香苑的，这艄翁也是天香苑的伙计，因腿脚被人打折了，所以自称老拐，是专门负责接送天香苑的姑娘们的。迎来送往的生意，做的不只有天香苑的姑娘，也有艄翁老拐的一份。 　　在老拐眼里，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听过。虽说，在世人眼里，天香苑的姑娘做的是腌臜的生意，但在艄翁心里，她们都像自家的闺女。命不由人，殊途同轨，互相取暖的人生不过如此。 　　楚娘披上头披，挡住府南河上的秋日凉风，以及夹带着的周遭的腥臭。对着老拐喃喃说道： 　　“你腿脚不便，划慢点！” 　　但目光却一直望向宋珈言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