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过安后，皇后又特意留下江浸月，说了许多体己话，江浸月明白皇后的意思，只不过她过不去心中的这道坎。 　　 　　江浸月从未害过人，即使是许氏，亦是许氏咎由自取。 　　 　　可赵淮的双手却沾满鲜血，甚至还有亲生孩儿的血。 　　 　　皇后见江浸月三缄其口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便让江浸月回了。 　　 　　待江浸月走后，素娟为皇后添上热茶，问道：“皇后娘娘是打算放弃江美人了吗？” 　　 　　皇后接过茶盏吹开浮末，“她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也罢，叫她吃吃苦头才能想明白。吩咐下去，承香殿的事本宫一应不管，也去同昌顺夫人说一声吧。” 　　 　　素绢应下，又道：“皇上那儿该如何？” 　　 　　皇后饮下半盏茶，“没了江美人，还有苏婕妤沈美人徐宝林，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夜色如雾，乌云遮月，黑暗笼罩着整座大明宫。至朝阳破晓时，雪才渐停。 　　 　　织云打了热水来，江浸月将一双玉手放入铜盆中浸泡过，复又净了面，坐在菱花镜前。 　　 　　看着镜中人，容貌于从前并无半分不同，眼角眉梢中却添了淡淡的忧色。 　　 　　看着匣中那支失而复得的栀子花羊脂玉小簪，柔荑轻轻拿起，递给织云道：“收起来吧。” 　　 　　织云实在忍不住劝道：“美人，您何必和皇上置气，低下..身段哄一哄皇上又有何不可呢？” 　　 　　织云不知其中之事，江浸月也不打算与她说，正如婧昭仪所言，知道了反而徒添烦恼。只道：“并不是我同他置气，亦不是哄过便能罢了的事，织云，不必再说了。” 　　 　　织云正欲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水香打断，“织云姐姐，美人心绪不佳，不若缓一缓再劝吧。” 　　 　　织云只好作罢，将那支栀子花羊脂玉小簪放置锦盒中搁起来了。 　　 　　梳妆过后，江浸月吩咐水香传膳，却见本该按着位份的一汤一凉两热缩减成一半，只有一碗慧仁米粥，一道鸡丝黄瓜，与一碟枣泥糕。 　　 　　织云见了，气道：“这些人就会见风使舵，这才第二日便克扣美人的份例。” 　　 　　江浸月抿了抿唇，坐于桌前，“本也用不了那么多，这些也够了。” 　　 　　织云皱着眉，“美人…” 　　 　　话刚说出口，水香便盛了粥递上，“美人。” 　　 　　织云看着今日格外伶俐的水香颇为不悦，却也再不好多说什么。 　　 　　自那日起，无论是炭火膳食，或是绸缎珠翠，承香殿的份例皆被扣去了一半。 　　 　　甚至连承香殿门前的积雪，也再无人清扫。 　　 　　江浸月只好吩咐殿中的内监亲自动手，不料却也使唤不动了。好在这半年多她存了些体己钱，叫织云拿了银子去，内监们才扫净了雪。 　　 　　玳姬与瑶姬在正月初十那日晋了宝林，几乎隔几日便能听见甘露殿中的丝竹宴乐之声。 　　 　　这样子的日子倒也清闲，江浸月除了至凤仪殿请安，就是呆在承香殿中。 　　 　　沈美人和徐宝林隔两日就会来瞧她，这日沈美人刚解了披风入内。 　　 　　江浸月偏头去瞧，“徐妹妹今日怎么没来？” 　　 　　沈美人走至炭盆前烤着手，“听闻北漠进贡了数十匹汗血宝马，皇上下令养在百骏苑中，徐妹妹最好这个，一得了消息便去了。” 　　 　　江浸月点点头，“徐妹妹是好热闹的人。” 　　 　　沈美人笑道：“可不是，你也该多出去走走，成日里闷在这哪成。” 　　 　　江浸月一听这话，回过头看着手中的《诗经》，“数九寒天，冷的很，等天暖和些了再说吧。” 　　 　　沈美人提裙走至椅上坐了，“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江浸月倚着鹅羽软垫，漫不经心道：“我何时闹了。” 　　 　　沈美人撇了撇嘴，将《诗经》从江浸月的手中抽出，“别装傻，我是说你和皇上。” 　　 　　深吸了一口气，江浸月勉强挤出个微笑，道：“沈姐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沈美人拿着那卷《诗经》敲在江浸月的头上，嗔道：“我若不是为了你好，我说这么多干嘛，真是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江浸月低低笑道：“是是是。” 　　 　　二人一个看书，一个绣花，时不时的说上一儿句话，不知不觉间，已至傍晚。 　　 　　冬日的天黑的早些，织云已拿着蜡烛添灯，烛火光暗，江浸月只翻了两页便搁下了，闭着双目养神。 　　 　　水香忽而推了门进来，道：“禀二位美人，甘露殿召了徐宝林侍寝。” 　　 　　沈美人又惊又喜，说道：“真的！皇上怎么忽然召了徐妹妹？” 　　 　　水香道：“听闻徐宝林于百骏苑碰见了皇上，二人骑马同游了一下午，皇上还夸赞徐宝林马术精湛。” 　　 　　江浸月看了水香一眼，“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闻言，水香连忙低下头道：“这样的事情，阖宫已经传遍了，奴婢也是想着徐宝林同二位美人交好，才来报喜的。” 　　 　　“既是报喜，织云，赏。” 　　 　　织云拿过些散碎银子递给水香，“多亏你事事留意，拿好赏钱。” 　　 　　水香接过谢了恩，便退了出去。 　　 　　沈美人很是欢喜，道：“徐妹妹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江浸月微微笑着，“是啊。” 　　 　　只要永远都不知道真相就好。 　　 　　“那你呢，沈姐姐。” 　　 　　江浸月托着腮看她，“你的明月何时才能见到？” 　　 　　终还是问出了口，沈美人也知道江浸月迟早会有这一问。 　　 　　“我的月亮已经西沉，再不会升起了。” 　　 　　烛火摇曳，淡黄色的光晕打在沈美人的脸上。 　　 　　沈琳琅是标准的江南水乡女子的长相，圆润略显幼态的一张脸，一对儿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未语情先露的桃花眼，小巧玲珑的秀鼻微微翘起，樱桃小口鲜嫩欲滴。 　　 　　江浸月只静静的看着她，并不追问。 　　 　　“既是陈年旧事，沈姐姐也该放下了。人总是要往前看，路也要往前走。”江浸月道。 　　 　　沈美人反问道：“那你呢，你何时放下？” 　　 　　劝人难劝己，江浸月苦笑着摇摇头。　　 　　 　 上元节将至，宫中又开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江浸月去珠镜殿看过一回明充容，只见她神情恹恹，未语泪先流，再不复从前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