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守护你到天明!
  虽然,这几年不太平,此次回国,宋珈言就在火车上,听闻了许多人的悲惨遭遇,时局动荡,人心惶惶,百姓纷纷举家逃离。但是这鹃城位于西南一隅,虽已有三四千年的建城历史,但是山高水远,四周又有崇山峻岭环绕,自古就是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从未听说过鹃城何时有了日军的出没。   宋漆平诧异地看向儿子,忙补充道:“我已请华西医院的刘医生看过了。额,就是你小的时候最怕给你打针的那位刘姨。你阿娘确实是因腹部受到利器伤害,失血过多而死。哦,对了。经过刘医生的分析,你阿娘死亡的时间差不多就在赖侯廷的生日宴期间。我想……”   “阿娘在去盥洗间的时候,就已经遇害了!”   听到儿子推断的与刘医生所言并无出入,宋漆平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当初同意宋珈言去英国学医,多少还是学到了点儿东西的。   父子二人就在钟氏的棺木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来,宋珈言大致脑补了整个事件的经过:阿娘跟随阿爹一同去参加赖侯廷长官的七十寿宴,期间阿娘去了趟盥洗间,并且遇害,然后,趁着生日宴上人多吵杂,将阿娘的尸体送出了赖府,并悄无声息地送回到了宋府的书房。   赖侯廷乃鹃城新晋长官,凶手竟敢在他的七十大寿的生日宴上杀人,想必凶手不简单。虽说上任不到一年,但是军人出生的赖侯庭长官生日宴当天,赖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绝对会重兵把守,要想不被发现地将阿娘的尸体运送出府,不是一件小事。再者,宋府虽说比不过赖府,但怎么说也是鹃城第一大漆艺家族,深宅大院,高门耸立,府上家丁众多,要想将阿娘的尸体再悄无声息地运送进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除非?   “除非赖长官这人有问题。”宋珈言刚想到了什么,就被阿爹截了话去。一开始宋漆平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没忍住性子,气急败坏地找赖侯庭讨要个说法,哪知赖侯庭竟然主动搜查府邸自证清白。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罢了。   “赖府上上下下都搜查了?”   “不只赖府上下,就连赖府外面的几片林子和水沟也都搜查了。”   宋珈言看着阿爹,虽然内心深处对于阿爹未能照顾好阿娘深感怨恨,可是不得不承认,久经江湖的阿爹,即便已年过半百,皱纹横生,但仍然心思缜密。父子二人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除非……”   宋漆平知道宋珈言接下来想说什么,但这是宋家内部的事情,他宋漆平身为一家之主,自会处理。如果因为外人造成了妻子的不幸,自己尚可自我欺骗一下,不过是躲在暗处的敌人所为;如果是因为宋府的某个叛徒造成了这桩悲剧,宋漆平是连自己都不会原谅的。   不等宋珈言说出父子二人心中猜测的“另一个除非”,宋漆平就转身朝大堂外走去。甩下一句:“宋家之事,我自会处理。你阿娘的死,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去伤心。明天,从明天开始,你就该有所行动了。”   阿爹走后,空荡荡的宋家大堂里,只留下了宋珈言和棺木里躺着的阿娘。佣人阿秀几次来唤夜食了,宋珈言都无动于衷。曾经与阿娘相处的美好画面,历历在目,像就南曲院子里唱的折子戏一样,在这个秋天的深夜里,一折又一折地演绎。   有一次,宋珈言因为没有吃到一块麦芽糖,竟将窨(yìn)房(宋氏卤漆社的制作工坊)里还未制作完成的漆器砸坏了一大半,害得那批原本将要运往沿海的订单,未能如期交付,卤漆社的漆工们埋怨不止,最后阿爹只能自掏腰包填补漆工们的损失。从此以后,阿爹就下了死命令:任何非宋氏卤漆社的人,不得擅自踏进窨房半步。连阿娘和宋珈言也不行。   素来严厉苛刻的阿爹,自然会给予宋珈言惩罚,哪怕那个时候的宋珈言才刚满八岁。惩罚的法子就是——在宋家祠堂罚跪一晚,将祖先传下来的《大漆髹饰录》反复诵读。向宋家列祖列宗认错,向宋家这门传承了几百年的漆艺赎罪。   那个时候,在年幼的宋珈言心里:漆工比自己更重要,漆艺比自己更重要。甚至在阿娘偷偷溜进祠堂给宋珈言送吃食的时候,幼小的宋珈言还满脸委屈地哭诉着说道:他们不过是我们家的工人罢了,为什么阿爹那么看重他们?还有那些什么漆器,不过都是一些木头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阿爹怎么能打我?阿爹怎么能为了他们打我?   阿娘抱着小小的宋珈言,一边流着泪,一边耐心地安慰着:言言,这些漆工,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他们虽然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漆工,可是他们都是跟了咱们宋家好几代人了,他们的阿爹,他们的阿爷,都是咱们宋家的功臣,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咱们宋家的今天。是他们跟着你阿爹一起打下的宋氏卤漆社这块招牌,没了这门手艺,咱们宋家在这偌大的鹃城里啥也不是。   懵懂无知的年纪,一块麦芽糖就是幸福的全部。当时年幼的宋珈言,哪里明白阿娘言语里的深意。直到后来长大成人了,宋珈言才渐渐明白一个家族的兴旺离不开每一个人,一门手艺的传承需要几代人的坚守。可是如今,悔不当初已晚矣,阿娘已离开了自己。   宋珈言趴在棺木上,看着棺木里躺着的阿娘,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那道赫然醒目的刀口印子,血迹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是突兀着的结痂无不刺痛着宋珈言的每一根神经,难以想象阿娘在临时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不堪和绝望无助。   曾经,你抱着我在祠堂睡了一夜,不畏天凉;今夜,我将在这宋家大堂守护着你,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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