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香
江浸月此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未喝醉,恭送过太后与帝后二人,便扶着织云回了承香殿。
这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从夜空之中落于天地之间,宛若洁白的精灵,将白玉般的雪花铺满整个大明宫。
初一的清晨格外冷,去安寿殿请安的路上连手炉都凉的更快些。太后今日气色红润,对皇后说话都格外温和,分别给大皇子和二公主封了红包,乐平长公主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也不例外,亦给了红包。二公主还小,自然由婧昭仪代为谢恩,大皇子过了年也不过才四岁,谢了恩便跑出去玩雪了。
从安寿殿出来,江浸月倒惦记起暗香园中的梅花,转了步子往暗香园去。
暗香园是芙蓉园旁,专门种植红梅与白梅的园子。昨夜雪落人间,梅花定然凌霜而开。
江浸月本想先去看白梅,织云偏生吵着要去红梅,江浸月闹不过她,只好先往红梅处去。
昨夜雪下的突然,这园内的积雪还并未全然清理干净,只清理出了一条小路,只够一人通行。
织云只得跟在江浸月身后而行。
如云霞一般漫至天际的红映入眼帘,江浸月从未看见过这么多的红梅,一时看呆了眼,脚下一滑便栽在雪中。
雪厚三尺,摔上去并不疼,反而如同坠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江浸月贪看梅花,反跌了跤,被她自己的模样逗笑,咯咯的笑着。
织云本伸手去扶江浸月,听到江浸月的笑声后,也笑的直不起腰来。
江浸月见织云笑话她,也不顾什么身份形象,拿起手边的雪就砸在织云身上。
主仆二人嬉闹之声愉悦欢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梅林之中。
不经意间,江浸月瞥见不远处站着的青御女,神色一凛,扶着织云的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将冰凉的双手缩回斗篷之中。
织云替江浸月掸净斗篷上的浮雪,青御女已朝江浸月走来,十分规矩的行上一礼,“参见江美人。”
江浸月有些惊讶,几日不见,青御女怎么变得如此乖觉,心中留了个心眼,“免礼。”
青御女双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羡慕道:“江美人对侍女真好,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这话到让江浸月有些听不明白了,不知青御女是说她自降身份呢,还是和蔼可亲呢。
看着江浸月面上的狐疑之色,青御女自嘲的笑笑,“江美人别多心,看着江美人与侍女玩闹,叫我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江浸月不解此话何意,“明充仪贤淑,从未听闻有过苛待宫娥的事儿。”
青御女摇了摇头,“侍奉明充容之前,我不过是掖庭中一个洒扫宫娥,掌事的女官嫉妒我的容貌,时常不是打便是骂,每日连饭都吃不饱,冬日里更是连一件避风的小袄都没有。”
一番话说的分外恳切,连江浸月都难免动容。
“那时我便时常跑到这儿看红梅,只有看着这些暖洋洋的颜色,才能叫我忘却寒冷。”
江浸月虽是可怜她从前的经历,但说到底魏氏婕妤仍是因她而死。
“你既记得从前的不易,便该感恩现在你拥有的一切,而不是将过去的痛苦施加到旁人身上。”
青御女唇边的苦涩更浓,淡淡道:“是吗?我不觉得。江美人知道我为什么那般对魏婕妤么?”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江浸月只冷冷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我第一次看见魏婕妤的时候,就觉得世间的事真的是很不公平。有人相貌平平,胆小如鼠,只因出身于官宦人家,便可做主子。而我,明明比她还要美貌,却只能做奴婢。”
青御女不甘的问道:“凭什么?”
江浸月拢着披风,静静的看着她,沉吟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无关于身份尊卑。你不甘人后力争上游是好事,从前的苦难只不过是磨练,只你不该不择手段,更不该愤世嫉俗。”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沈美人的话,江浸月轻轻一笑,问道:“你的本心是什么?”
青御女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又放声大笑道:“江美人当真是解语花,只可惜太迟了,太迟了。”
这副模样叫江浸月摸不清她的意思,青御女的笑声中夹杂着凄凉,江浸月只觉寒毛发颤,也不欲再与她多说什么,只道:“出来许久,也有些冷了,织云,咱们走吧。”
说罢,挽着织云的手快步离去。
织云亦被青御女这般模样给惊着了,抚着心口道:“美人,她是不是疯了?”
江浸月感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皇帝对玳姬与瑶姬的宠爱,直接盖过了江浸月与青御女的风头。
甘露殿内夜夜笙歌,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
凤仪殿。
皇后正站于炭盆前烤手,一双美目微垂,看着一双指尖上染着的丹蔻,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查出什么了?”
素娟恭敬禀报道:“回皇后娘娘,不出皇后娘娘所料,玳御女与瑶御女确实是有人故意安排,只不过……”
看着素娟吞吞吐吐的模样,皇后冷冷道:“说吧。”
素绢身为奴婢,不敢非议主子,得了皇后首肯后才道:“是,是乐平长公主。”
左不过是太后的授意,皇后静静看着足边的掐丝珐琅炭盆。
从她嫁入东宫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可她没的选,甚至都没有反抗,她只是静静听着先帝的赐婚旨意,叩头、谢恩,宛若一个木头人。
她的姑母懿慈安太后告诉她,身为宋家的女儿,就该做皇后,就该母仪天下,这是宋氏一族荣光的传承。
可赵淮不是先帝,她也不是姑母。
宫娥打了门帘从外头进来,轻声禀报道:“皇后娘娘,太后身边的蒹葭姑姑来了。”
一句话将皇后的思绪拽回,抬眼道:“请进来吧。”
蒹葭姑姑是太后的陪嫁侍女,多年来一直未出宫嫁人,陪伴在太后身边,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皇后扶着素娟的手坐回红木的椅子上,脸上仍然是一贯的温和的笑,“蒹葭姑姑来啦,快快免礼,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蒹葭姑姑入内礼道:“奴婢奉太后之命,前来传话。”
“姑姑请讲。”
“太后听闻甘露殿之事,恐皇帝伤了身子,皇后身为中宫自该前去规劝,太后不希望日后再听闻有嫔妃不顾及皇帝身体,行魅惑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