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永远干净,永远善良”
媒体和群众纷纷散去,若撒站在法,院门口,目光落在一个高个子男生身上,他脖子上挂着摄像机,穿着运动鞋与灰色牛仔裤,看样子跟叶朝差不多大,此刻正垂着头挨训,矮胖男人唾沫乱飞:“你自己看看,你这拍的都是什么? 让你拍人你拍风景,刚才死者家属闹法庭那段明明就是一段很好的素材。”   男生垂着头,一声没吭,一米八的高个子硬生生缩成一米七。许是察觉到什么,他头轻轻一偏,用被碎发遮挡的余光顺着那道炽热的视线望去,看见了若撒,很快又收回目光,只是头埋的更低了。   “我送你回去吧。”陈述走过来,说道。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你不用管我。”若撒说。   陈述点点头,他知道若撒是在等什么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临近中午,法,院人散的差不多了,若撒看了眼时间,决定不等他了。   她走下台阶,站在路口,一辆黑色轿车朝这边驶来,她下意识回头,正对上那张浑圆的面庞从她面前一瞬而过,短短几秒钟,她却反应过来,那是吴正志,本应该被收监羁押的吴正志!   刹那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为什么瑞安纳会轻易认罪,因为她早就留好了后手!   另一辆车牌号X开头的轿车紧随其后,车窗降下,露出穆得俊秀分明的侧脸。   若撒迅速打开车门,钻进去,身手敏捷。   “你早就知道昌盛的计划。”若撒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说道。   穆得轻轻一笑,并不为奇:“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跟昌盛打过多次交道了,他们的尿性我还不清楚么。”   前面的奔驰似乎察觉到不对,一直想方设法想甩开穆得,但穆得一直咬的很紧,奔驰被逼上一条高速,人迹罕至的公路,四周是连绵起伏的深山,脱离城市的车水马龙,这里是只有探险家才会涉足的深山老林。   “坐好了。”   突然,穆得开始加速,挤到奔驰前面,然而奔驰也不是吃素的,两辆车在荒郊野外来回碰撞,擦出一串串火花,车轮跟地面的摩擦声异常刺耳。   路面被刮出一道道崎岖的黑印,穆得紧紧握住方向盘,身子一侧,车身划出漂亮的弧线,挡在公路中间。奔驰司机见状,猛踩刹车,这要是撞上去,两车人都得报废。   只剩几厘米的时候车突然停住,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司机急促的呼吸声和几颗狂跳不已的心脏。   “现在怎么办……”有道孱弱的声音响起。   瑞安纳嘴角抽了一下,表情勉强,现在她就像被逼上死胡同的耗子,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对面的人迟迟不下车,意思就是让她把人交出来。四周荒山野岭的,连一个活物都没有,等到援军来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这么被动,一审的时候,让他认罪他不肯,说什么也要维持自己那点清白,现在好了,不仅清白没了,连命都得搭进去。还非得在这个关头嚷嚷着要出去。她也是疯了,才会跟他们一起疯。   反正在外界看来他还在监狱里,他那个好哥哥吴志勇为了让他去国外,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就算他死在荒郊野外,也不会有一个人问起。这也是那个警察敢如此放肆的原因吧。   她盯着肥头大耳的男人,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吴正志似乎看懂了什么,瞳孔一缩:“你,你……”   她缓缓靠近:“现在只有你下去跟他们谈谈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他拼命往后缩:“不,我不去!”   瑞安纳朝他伸出手,轻轻一扣,车门打开,他猛然向后栽去。他刚爬起来准备再回到车里,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后颈被人提着往远处的空地拖。   他死死盯着车里的女人,伸出手:“救救我!救救我!”   下一秒,车门‘彭’地一声关上。   云层积压,天空飘着点小雨,风开始大了。   穆得没有虐杀的习惯,他喜欢一击致命,但吴正志为了活下去拼命反抗,他也不得不像猫玩耗子一样陪他兜圈子。   若撒静静,坐在车里,看男人一次次被掀翻在地,又一次次倔强的爬起来,抓起身边一起可以利用的石头,木棍,朝穆得扔去,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原来可以有这么顽强的求生意识。   她突然想起资料袋里还有一封信件没有拆开,那是她唯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证据。   她轻轻拆开信件,里面是一张普通的A4纸,办公室通用的那种,还有很轻的消毒水味。   她看到开头的称谓,神情一顿:   “若律师,您好!”   隔着字迹娟秀的信件,她仿佛看到了少年清秀的面庞,透着不轻易服输的顽强和倔强。   “很抱歉在还没有见到您的时候给您写这封信,如果打扰到您的话,我在此向您致歉,看到这里,您就可以放下它了,因为这实际上只是一封聊表谢意的书信。”   “母亲跟我说,现在没有律师敢接我的案子了,但今天早上,有个小记者告诉我,我的案子有人接了,而且还是从国外来的大律师,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的黑暗的人生从来没有迎来过黎明,从父亲死后,它就像一个无底洞,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深渊。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地球上所有人都买了彩票,但最后中奖的人只有我!原谅我粗滥的形容,因为当我用晦涩的口吻把它们展示到纸上的时候,文字变得苍白无力。   “我怀着虔诚的感恩祈祷您能在尘世中找到幸福,虽然快乐不仅渺茫地不能实现而且荒谬的不能成立,可能因了祝福是对苦难的祭奠,我隐忍的活着就是甜蜜地对痛苦进行复仇,所以我依然单纯的祝您幸福。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看见平流层上蓝色的苍穹,黎明的光线铺展开来,我望着它,几乎触手可及命运吝啬的垂青,然后我坐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下写下这篇文字,一个字一寸明,照亮我未卜的前途与叵测的命运。我想我是虔诚的。”   8月16日,凌晨五点停笔。   她仿佛看到了少年虔诚的面容在信纸上隐隐浮现,那双清澈的不被世俗玷污的眸子,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希冀与光明。   凌晨五点,他以为自己迎来了黎明,殊不知生活又将他推向下一个禁区,十七岁,就是他苦难的终点。   平生永远是少年,他永远干净,永远善良。   看完这封信,若撒取下眼镜,和信纸放在一起,下车。   不知经过多少个回合,吴正志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但他还没有放弃,一手握住草地,用脚轻轻蹬,艰难的向车的方向爬去。   瑞安纳像坐在冰窖,全身颤抖,呼吸停滞,是的,她看见那个女人,她也来了!   现在不光是吴正志,她也难逃一劫!   天空灰白,云层浓厚杂乱,望不见一丝蔚蓝的天,山边阴沉沉一片,雨滴在变大。   穆得在吴正志爬行的那条道上蹲下来,拔出那把美式军刀,垂直插,进土里,吴正志愣了一下。   他听到身后有人踩着湿润的草地,缓缓靠近,    若撒拔出那把美式军刀,露出手腕上那圈浅浅的有些发红的牙印。   穆得以为她不会再多管闲事,但又很快明白过来,默默的退到一旁。   “你要做什么……”男人有气无力的呻,吟。   若撒把他翻了个面,让他能更好的看清自己身体的全貌,然后托起他的手放在刀刃下,几乎是一瞬间,男人的叫声响彻云霄。   “求求你,我还有老婆孩子,他们还在等着我……”他回头看女人冷酷的容颜,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下。   “孩子?”若撒脑中浮现起平生的模样,问:“你孩子多大?”   吴正志仰面望着天,眼里闪烁着泪光,哽咽说:“她叫吴琪,今年十六岁了,生日在下周星期一……”   若撒冷笑:“如果你说下周星期一是那个男孩的头七,我还可以放了你。”   说完,若撒手起刀落,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两条腿已经跟上半身分离了,他无视男人凄厉的尖叫,凑到他耳边:   “这里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你可以试着爬回去,给你的女儿过生日,当然——”   她把军刀插在男人脑侧,轻声说:“你也可以用这把刀结束痛苦,然后让你的女儿在每年生日前先过完她父亲的忌日。”   恍惚中,吴正志看见一枚十字架悬在自己眼前,在空中荡来荡去,像一副棺椁。   魔鬼!这个女人就是个魔鬼!   瑞安纳在车里瑟瑟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血腥的一幕,脸色苍白。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她杀人,早在六年之前,她就当着自己的面,把一个准备侵犯自己的男人活活杀了,那个男人倒在地上的样子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现在,她看到她朝自己走过来,敲下车窗,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看到那张漂亮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是男人的鲜血,透着诡异的妖艳,她竟然有种隐隐的兴奋。   若撒扶着车顶,眼前这张灰白的面容说什么也无法跟六年前那个纯真灵动的少女联系在一起,她眉梢一动,说:“你很怕我?”   她嘴角扯出一丝笑,问:“学姐要杀了我吗?”   时间凌乱而荒凉,雨水落在她脸上,跟鲜血混在一起,滴落下巴,那张过分美艳的脸此刻多了一分颓气,在雨幕下静的像一张黑白老照片。   视线下移,她看见她脖子上系着一枚吊坠,银色的十字架,跟雨天阴暗的颜色融为一体,里面不知装了多少尸体。   “我不杀你。”她眼神沉寂,声音被雨水染上几分凉意。   “因为你迟早会死在自己手中。”   ——   等他们走后,瑞安纳几乎是疯了一般冲出去,跪在草地上狂吐不止,像是要把内脏也呕出来。   完事后,她擦去嘴角的酸水,一步步靠近吴正志,他不知道死了没有,此刻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拔出他脑侧的匕首,突然,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喊:“救我……”   她下意识举起匕首,对准男人的胸口,发狠,插,进去,直到那双手松开自己的手腕。   后知后觉地,她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但是一切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兴奋,她听见自己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恐惧在身体里像细胞分,裂繁殖,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几乎要让她发疯。   为什么有人天生就会杀人,为什么他们杀完人还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享受成果?为什么她可以,她就不行!?   她拔出匕首,在自己胳膊上,腿上,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口,她笑了,笑的凄婉又张狂,果然,只有把刀朝向自己的时候,才不会疼。   ——   这件案子的后续是,潘俊因为贿赂公职人员判刑五年零三个月,而米玮和他的助手因为酒驾撞人和作伪证,判刑十五年。   跟穆得计划的一样,米玮被抓后,尸体被移送到海市重新做尸检,得出的报告证实了吴正志的强,奸罪,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但警方还是跟昌盛联手做完了最后一出戏。    天气已经入秋,日头不再像八月份那般毒辣,微凉的风吹在身上,令人倍感舒适。   局长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凉爽的秋风一阵接着一阵,穆得身姿挺拔,昂首挺胸,手指紧贴裤缝线,目光炯炯有神。   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胳膊,衣摆像军人一样塞进裤腰里,衬得身高腿长,比例极好。因为从小在西方长大,所以皮肤比一般人要白上许多,偏偏五官俊朗隽秀,给人的感觉不像军人常有的硬汉形象,反而走在街上经常被人误认成走T台的模特。   但他认真起来的模样,还是叫人眼前一亮,例如此刻,他已经在局长办公室里站了一个小时军姿了,还是保持着原封不动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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