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玉穗子
行至不过半日整,一行人便已到得赵家村,车马缓慢停歇下来之时,萧永年只道了一声“好快”!
他们出发时正是太阳当空照,现下却是黄昏将近。
她掀帘望去,村子的模样已然瞧不大清晰,只隐隐约约有个大概轮廓可见。
“师傅,咱们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问为何要来此处?自有她萧永年要来此的目的,她放下帘子端正而坐,她没有去回徐择生的话。
沉寂良久,马车外头才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主子,赵家村村长赵全居于村东头,是否直接前去找他?”
“这......”徐择生诧异,“怎么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女的,师傅您瞧见了么?小师叔,您知道么?”
“方才说话的那人是雲岚,”箫承安看了眼萧永年,见自家长姐没有否定,他便同外头人说道,“那便直接前往吧!”
黄昏时分,恰是一家人坐于门口聊闲天的好时候,尤其是在村庄里头,此种景象更是多见。
说起这个赵家村来,算不上富裕,也称不上贫困,寻常时候也很少见有外人进村来,今日竟然破天荒地来了人,而且还是架着马车来的,看来来人非富即贵。
村里人无不好奇,于是原本坐在各家门口聊闲天的人就那么聚在了一起,一群人远远地跟在了后头,随着马车来到了村长家门口。
马车内下来数人,男女各有,看不清样子,只见他们进入了村长赵全家,也不知是为何事。
这几人正是萧永年四人,村长赵全领着他们往屋内去。
将近屋内,原要跟随萧永年进去的徐择生却被身后人强硬拽住,他回头一瞧,身后除了雲岚还会有谁!
萧永年一进得屋内便直接切入主题,“兆煦六年六月初十那天晚上,你们全村人遭遇土匪抢劫惨遭被灭口之际,有一红衣女子出现救了你们,当时她已命不久矣,你们可还记得将她埋葬于何处?”
此言一出语惊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她一开口问的就是一桩旧事,且还是十六年前的。
眼前这位已近不惑之年的村长稍一恍神便恢复了常态,接着他露出了颇为和善的笑容,同萧永年打起了太极,“姑娘说的是何事,老朽听不大懂,什么红衣女子?什么命不久矣?姑娘怕不是找错了地方吧。”
然而萧永年是何人,又岂会看不出来赵全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那个笑啊,实乃太假了点,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倒是掩饰的极好。
是以她并未立马去接话,那巨大的黑色斗篷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让人无法瞧出她是何表情,气氛一时间沉寂的令人害怕。
正当那赵全觉得即将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一直搀扶着自家长姐的箫承安开了口,“老丈不妨仔细想一想,毕竟事情距今较为久远,您一时想不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您且先听我们仔细说道一会儿,再想一想自己是否记起了些什么来。”
萧永年这时才道,“她携幼弟逃至此处,恰巧遇上你们赵家村遭此大祸,她本可视而不见,直接离去,可她还是将那些土匪除去助你们逃过一劫。”
“她原就重伤在身,经此一事,力竭身死不可避免,是以她将幼弟托予你们照料,临终曾言,死后将她随意埋葬一处即可,不得立碑!”
赵全满脸震惊的望向述说实情的女子,女子所述,实属详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是有一股无名的力道直冲女子而去,掀起了她那斗篷帽子,直到这时,他才完全看清女子的装束:红衣着身,红纱覆面。
他一个退却,满脸的错愕之色完全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女子具体模样他无法瞧到,他唯能看清的是她的那双眼睛甚是熟悉,隐约间,好似与十数年前的那双眼重合在了一起。
箫承安心下一定,当即便道,“老丈可还识得此物?”他伸出手来,又拉了拉衣袖,好让赵全能够完全瞧清他手中的物件。
赵全瞪大了双眼,他不可思议地紧盯着箫承安手中的玉穗子,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件珍贵的物件,却在即将靠近时又猛然收回了手,他仿若恢复了神态,抬起头来细瞧起了眼前的少年。
“像,真的是像极了!”赵全喃喃自语着,“这眉眼,与恩人很是相似。”
直到这一刻,萧永年便知晓他是什么都有数了。
若说相似,她与幼弟箫承安既是同胞姊弟,自然是有诸多相像之处,那一人曾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你母亲把你和你幼弟生的属实是像,且瞧你幼弟的眉,现在虽然看不多大区别,可他那眼,却是与你很是相像。”
就连温瑜也不免赞同起他来,可他说起话来委实不怎么好听,他道,“日后就算是把你幼弟扔到人群中,光凭你那眉眼,我们也能很快把他从人群中揪出来的。”
至于这玉穗子嘛,自然是有她萧永年的用意!
十六年前,她知晓自己过不了那一关,在临闭眼时,她从怀中取出此物系在了幼弟手腕上,那是赵家村诸多人都亲眼见着的一幕。
那应该也是让许多人都不理解的吧,毕竟谁会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物件当作信物呢,可萧永年却是这样做了,而且也让人对那一刻的印象极为深刻。
“当年襁褓中的娃娃,如今也长成了俊朗少年了啊!”赵全不禁感叹了一声,之后便是一声长叹,似是要道尽许多的是非曲折。
“老朽虽大字不识得一个,可也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赵全顿了会儿缓缓道来,“这十六年来,打探恩人消息的人太多了,可那些人多是与恩人有仇的,倘若让他们知道恩人的埋身之处,定然会去崛其坟墓的。”
“二位见谅,老朽以为你们同先前那些人是一样的,所以......”
所以才会虚面以待!
若换成她萧永年,这样的事情遇到的多了,想必她处理起来也是会得心应手许多。
“恩人临终有三事托付,一是......”
“无需多说这些!”
赵全一愣,又看了眼萧永年,便直接道了这第三件事,“村口有一无主孤坟,正是恩人埋身之地!”
“如此......”萧永年沉思片刻,“便多谢了!”
第二日一早,赵家村人便见村口那唯一的一座孤坟附近停留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萧永年瞧了那座孤坟仅一眼,之后便对着自己手中的玉穗子望出了神。
她曾对此物十分地珍视,就算是现在,也不会改变她的态度。
“你可知我为何到死也要将这玉穗子放于你身旁?”
萧永年的突兀一问自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她从未对人说起过玉穗子的事,是以也没人知晓它的重要性,幼弟不知晓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串玉穗子,乃是母亲亲手编织!”
这一句话仿若扯开了心底尘封已久的秘密,仿佛那些事昨日才发生过一般,竟是让她萧永年觉得尤为的清晰。
母亲产下幼弟后不久,也不知是怎的,却是心绪烦杂无法平息,是而母亲托人去寺庙求来了玉符。
“竟是母亲编织,我不知......”箫承安低语声不断,他似是有些不解,“玉穗子本该是配饰,可是长姐,母亲真正想要送予的又是何物。”
萧永年看向她幼弟的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是抑制不住地欣赏,她道,“温瑜把你教的属实是不错!”
至少在她萧永年看来,还是足够的聪慧的,对于她这个幼弟,她甚是满意!
是啊,所谓玉穗子,原就是挂在玉饰上用于点缀的!
当这么一件不起眼的物件经由母亲手中编织出来,其中意义便是大为不同,它或许饱含了母亲满满的牵挂与关爱。
“原该是有玉的。”她似是又陷入了那段回忆中。
都说男戴观音女配佛,可是母亲却为她与幼弟求来了观音和麒麟坐镇,说是可以用来消灾解厄护佑他们平安,可是......
它们没能护佑住她们,最后她能留下来与母亲有关的也仅有这一串玉穗子!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在那薄弱的光线下,她看到那上头有隐约可见的暗红色印记,那是早已干涸的血迹,是当初她用沾满血渍的手将其取下赠予幼弟时沾染上的。
原来......
她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就将所有的念想,连带着母亲的那一份都寄托在了这物件里!
如同捧着个珍宝般,萧永年将玉穗子轻放于幼弟手中,却是毫无情感地道了一句,“是去是留随你做主!”
此物如今的主人是幼弟,它伴随着幼弟成长,去留自然由幼弟做主,毕竟玉穗子于她而言虽意义深刻,可幼弟却是对那一段过往是一无所知。
“它经由母亲与长姐之手,如今又跟随我多年,对于我来说,它的意义自然是非同一般,我又如何真的将它舍弃!”
就在那一刻,一滴泪水自萧永年脸上流淌下来,而她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