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何梅要求上,诉”
早上八点,若撒正在吃服务员送来的早餐,面包牛奶,标准的西式套餐。   她一边吃一边看手机上的新闻,跟她想的一样,何平生的死成了意外,被各大媒体刊登,这其中有许多营销号发表自己的观点,有一个叫‘林川河’的博主引起了若撒的注意。   他发表了一篇近千字的长文,分析何平生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言辞犀利,不带任何私人情感,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分析的每一条都直中要害。   生活中很多看似永远都不会接近的真相,其实在无意中人们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谁都不知道。   她轻轻皱眉,手指往下划,这个叫‘林川河’的博主有十万粉丝,算是小众博主了,但他发的每篇文章底下拥护率都出奇的高,基本没人会质疑他。   下一秒,电话响起,是陈述:   “若姐,大事不好了!何梅自杀了!”   若撒心跳陡然加快,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你说什么?!”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医院电话,说何梅割腕自杀了,万幸伤口不深,抢救回来了。”   若撒深深吐出一口气,发狠道:“你下次能不能一句话把话说完!”   陈述也没想到她火气这么大,只好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何梅现在嚷嚷着要上,诉。”   “上,诉?”她心底的火腾的一下就点燃了,愤愤道:“人都已经死了,她还上什么诉?”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啊,可她就是不听,一个劲儿吵着的要见你,总之你还是快来吧,哦对了,穆警官也在。”   若撒眼皮直跳,费了好大劲才答应。   另一边,穆得和陈述站在走廊外,病房里何梅暴跳如雷的嘶吼声隔着一堵墙都清晰可闻:   “你滚!带着你的臭钱滚!!”   “我,我警告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今天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普通人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听完这句,穆得苦恼的摁摁眉心,昨晚处理案子熬了一个通宵,一大早又接到何梅自杀的消息,连眼都没阖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何梅跳下病床,紧接着就是男人痛苦的嚎叫:“泼妇!泼妇!你给老子放手,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陈述左右为难:“穆警官,这……”   穆得摆摆手,表示只要不出人命,就随她去吧。   半个小时后,电梯门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视线中,他缓缓抬眼,黑色高跟鞋,精致得体的西装,都被那张冷漠疏离的脸映衬的像无关紧要的装饰。   他站起身,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眼神里多了一种叫做仇视的东西,也是,像她那么高傲的人,任何一次小小的打击和失败都是不被允许的。   “你早就知道。”她轻轻开口,这个案子是他亲自督办的,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跟何梅打过无数次交道了,对她是什么样的人,早就烂熟于心。所以才跟她打赌,因为他知道,输的人一定是她。   穆得耸耸肩,没有否认。   这时,病房门开了,潘俊走出来,除了脑袋上包的纱布,脸上又多了几条挠痕,他看见若撒怔了怔,不知为什么,一看见这个女人,脑袋就开始疼。   但出于某种自尊心,他轻哼一声,头一撇,抬脚走了。   身后传来‘扑哧’一声,潘俊脚步一顿,记起脑袋上的伤,想跟陈述算账,但想了想还有个警察,还是忍住了。   “陈述,你给老子等着。”他恶狠狠瞪着陈述。   若撒在护士站要来纸笔,走进病房。   何梅正靠在床边,胸膛剧烈起伏,眼眶腥红,手腕上缠着纱布,一夜之间,她似乎老了许多,生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白发。   她黢黑的眼珠在若撒身上飘过,头轻轻抵在墙上,两行眼泪无声滚落进斑白的鬓发里。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变得温柔,仿佛隔着尘埃望见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她说:“对不起。“   她啜泣起来,双手掩面:“要是早知道那张体检报告会害了他,我就是去砸锅卖铁,上街要饭,也要把手术费给他凑齐了。”   她说着,突然嚎啕大哭:“都是妈不好,是妈害了你……”   若撒心头一震,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在揣度人心上,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环顾四周,同样的病房,同样的床位,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昨天刚刚送走了这位母亲的儿子。   她深吸一口气,把刚才写好的那张纸递给何梅,说:“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这是我给你的保证书。”   何梅伸手接过,看清上面的内容,愣住了。   “按照之前说的,如果败诉了,我们律所会赔偿您三百万的赔偿金。”   她明白过来:“不不,这钱我不能要。”   若撒强行把纸塞到她怀里:“这是我个人给你的保证,不具有法律效力。”   ——   若撒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穆得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样子他应该全都听到了。   “你就不怕何梅知道了这笔钱的来历,怀疑她儿子的死?”穆得跟在她身后,说道。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男人,他五官生的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但此刻因为熬夜的缘故,多了几分疲累,不似以往富有锐气。   她语气柔下来:“既然你全都听到了,那我就明说了。抱歉了,穆警官,不能如你所愿。”   方才病房里发生的一切,穆得的确听的一清二楚,也包括最后那句“平生爱干净。”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死后再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还是以被男人玷污的形象。   这样一来,局势再次发生逆转,就算若撒最后隐瞒真相,也不会有人指责她,因为这本就是死者家属要求的。   穆得垂下头,眼神黯了黯:“即便这样,真相就应该被掩埋践踏吗?”   若撒看着他,怔住。   “真正想隐瞒真相的不应该是凶手么,为什么是受害者?他们是这世上最有资格要求真相大白的人。”男人语调沉稳,漆黑的眸子透着某种不被世俗玷污的清透。   若撒心头微震,扪心自问,她做了这么多年律师,从来没有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思考过,她只需要让世人满意,把真相处理的合乎情理就好,这也注定了她必须舍去一部分人的利益。   手腕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说道:“好啊。如果你能在开庭之前把何平生的尸检报告给我,那我就给世人一个真相。”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都知道,这件事真做起来要比登天还难。   昌盛在莫里斯只手遮天,从穆得私底下偷偷查案就能看出来,何平生的尸检报告早就被修改过了,要想从到处都是眼线的警队里搞到一份真的尸检报告,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大。   但同时,穆得也清楚,要真的想翻,案,尸检报告这一关必须过!   ——   回警队的路上,他给叶朝打了通电话。   穆得右耳别着蓝牙耳机,眉眼多了几分坚毅,吩咐道:“我要这一年来文森特集团的所有消息,十分钟后发到我手机上。”   “是,老大。”那头回答的很干脆。   “还有,帮我定个包厢,离警队远点的。”   叶朝一愣:“今,今晚吗?”   “对。”穆得说:“动作要快。”   他看了下时间,马上到中午了。   十分钟后,穆得驶进队里的停车场,同时,叶朝的文件也刚好发到手机上。   他没有着急下车,而是耐心看完所有资料。   他被调来莫里斯两年,对西西里那边的状况已经不太了解,在他离开前,文森特集团内部就已经出现了党派纷争,以私生子杜邦为首的‘左月派’,对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弗朗西斯的继承权表示不满,并屡屡犯禁。   他跟弗朗西斯这个人打过交道,是个相当不好惹的家伙,昌盛集团这些人加起来都玩不过他一根手指头。杜邦惹他也是嫌自己命长,果然,去年十月份,文森特集团内部秘密进行了一场为期四个月的‘绞杀行动’。   突然,他神情一顿,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就在今年一月份,杜邦离奇横死在家中,与他一同命赴黄泉的,还有一个莫里斯政客,叫邱修明。   这场‘绞杀行动’死者高达二十一人,而最后的凶手竟然是杜邦的秘密情人——因为受够了杜邦的长期虐待和变态癖好,所以策划了这起引起世界轰动的连环杀人案,在今年二月份被执行枪决。   不过,真正让穆得感到震惊的是下面这条新闻——“文森特集团解聘法律顾问,将重新寻找深度合作对象。”   下面附带了一张照片,还有解聘文书。若撒一袭包臀红裙,曲线妖娆性感,风情万种,高度曝光下整个人白到发光,那张脸就算是站在一众模特明星中间也毫不逊色,明艳张扬的姿态,像一朵冷艳且高贵的玫瑰。   要知道,文森特集团可是国际公认的最强商业帝国,能作为他的法律顾问,起码得站在业界顶端。   而这么多年,若撒与文森特集团相辅相成,可以说要是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文森特。可文森特集团在这种时候颁发解聘文书,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这不是解聘文书,这是一道追杀令!   想到这里,穆得突然惊起一身冷汗,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头皮发麻。   一个大集团的法律顾问相当于第二掌权人,她知道这个集团所有的秘密,弗朗西斯怎么还可能放她走?   穆得感觉心脏正在砰砰跳动,一下比一下快。   这也解释了若撒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莫里斯,而且还想以最快最便捷的方式处理完所有事情。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案子结束之后,她就要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了。   穆得深深叹了口气,摁了个电话过去,等待漫长的提示音期间,他阖上眼,头枕着靠座,揉了揉眉心,缓解疲惫。   “叶朝,再帮我做件事。”   ……   自从若撒来到莫里斯后他就没休息好过,交代完最后一件事,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在车里睡着了。   然而这一觉他睡的并不安稳,梦里有熊熊燃烧的大火,滚烫的的火浪扑面而来,即使相隔十一年,他还是能感受到火星子迸裂到他皮肤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灼痛。   ——   晚上十点。   渐次亮起的霓虹灯为这座隐秘黑暗的城市撑起了一片光明。   “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叶朝站起来,举起一杯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笑着招呼道。   在大家的注视下,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发话了,语调刻意拉长:“这个,我来说两句,小叶啊,虽然年轻,但工作起来啊,十分认真,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但是,”他话锋一转:“优秀的能力应该用在领导给大家指派的工作上,但总的来说,这两年还是可圈可点的。”   陆局满脸油光,挺着个大肚子,一看就是三高严重超标的对象,说话时两道黑漆漆的眉毛上蹿下跳,配上领,导人惯有的故作深沉,还有那自以为精准拿捏的语言艺术,引得叶朝想捧腹大笑,只得咬着嘴角连连称是,当即仰头一饮而尽。   一轮酒都敬完了,主角还没到场,陆局作为领导不好说出来,立即有人开腔道:“不是,穆得的场子,兄弟们都到了,他怎么半天不见人?”   叶朝只得解释老大堵车了,当着众人的面拨通电话,打开扬声器:   “老大,你还有多久到,大家都在等你呢。”   众人屏息聆听,只听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快了快了,道路在疏通了,再过个十分钟就到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包厢里又热闹起来,叶朝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那你可快点!”   电话挂断,穆得平静的坐在解剖室里,弯下腰,对两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说:“你们是要在尸检报告上签字,还是成为明天的新闻头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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