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赌约”
  穆得走出电梯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若撒手上裹着纱布,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眸低垂,神色淡定的像是一尊受人敬仰的菩萨。   多年的久经沙场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想要在工作人员的脸上捕捉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其实事情也不难猜,空气中还残留着大战后的硝烟。他走上前,在她身边轻轻坐下,这还是若撒回国以来,两人第一次正式碰面。   若撒知道自己躲不过了,脑中盘算着该怎么应付,不料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关心她手上的伤口。   穆得的眉眼的走廊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柔和,他轮廓并不锋利,生的清秀俊朗,尤其说话时,低沉的嗓音略带澄澈,像山涧溪水回荡。   若撒下意识把手藏住,眼神流露出一瞬的慌乱:“没事。”   空气安静了几秒,若撒余光瞥见他伸过来的手,站起来:“穆警官,这里是莫里斯,难不成你要实施跨境抓捕?谁给你的权利?“   穆得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他自嘲似的咧咧嘴角:“若小姐多虑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办案,至于你的行踪,我会上报给总部。”   穆得在西西里可不是一个只能看人眼色办事的小警察,CL国际高级情报组织‘G3小组’的队长,专门调查各大商业集团是否有违法犯罪活动,若撒作为律师,两人自然少不了打交道,有时是敌人,有时是伙伴,但两人始终不可能站在一条线上。   说完,他起身离开,背影潇洒决然。这时,叶朝从电梯里走出来,边走边说:“老大,我刚才接到陆局电话了,他好像知道我们在偷偷查案了,还让我们马上回去,否则卷铺盖滚蛋。”   穆得:“……”   若撒冷笑,唯独单纯的叶朝一脸问号:“???”   “穆警官好大的官威啊,不过比起把我的行踪汇报给总部,我看你还是先回警队应付上司吧。”   穆得还没走三步远,笑容僵在脸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叶朝已经死过三百回了。   若撒嗤笑一声,走进病房,她才没工夫陪他演戏。   ——   两个小时一过,平生逐渐醒转,但半边身子还是麻的。   他知道自己又发病了,每次醒来他总能在医生护士关切又刻意隐藏的脸上捕捉到什么,尽管没人跟他提起,他也能想象到自己发病时的状态。   他看着跟前陌生的女人,轻声道:“对不起。”   若撒怔了怔,把那只受伤的手往怀里藏了藏,面色平静:“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若撒,是你的代理律师。”   他身子恢复了知觉,挣扎着坐起来:“我知道。”   若撒神色微顿,正色道:“你母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少年神色惊惶:“什,什么?!”   “我来这里是想了解你本人的意愿,这件事事关重大,决定了凶手是在牢里关一阵子,还是关一辈子。”   她每个音节都泛着凉意,却让少年浑身冒汗,他紧紧攥着床单,深埋下头,碎发遮住了他因为羞耻而泛红的眼眶,声音颤抖:“我妈妈,她怎么说……”   “现在是我在问你。”她像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机器,冰凉的眸子不掺丝毫情绪,面对身心受到创伤的少年没有半分怜悯,只是不断的逼迫他做出选择。   若撒静静注视着眼前脆弱敏感的少年,他本应该在这个年纪和同龄人一样享受鲜花和掌声,却见识到了这个社会的肮脏和龌龊,那些在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老师侵犯学生的戏码在他身上一一应验,像生活对他下的无情的诅咒。    能够拯救他的人现在就坐在他对面,理智告诉他,只要轻轻点一下头就好了,可现实好像一把无情的手,不断把他推向黑暗。    他死死咬住唇,嘴角溢出破碎的呜咽,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    少年涨红了脸,整间病房都充斥着他呜咽恸哭的声音,若撒紧绷的身子逐渐松懈下来,她知道,何平生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口了。   但她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开口,那结局将完全不一样。   但她什么都不会做,现在每浪费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致死的灾难,一周之后她就要拿着钱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踪迹,而三天之后就是庭审,要把档案上的伤人罪变成强,奸罪,原谅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如果那个优盘里没有后面的那些画面,她倒真的愿意拼力一搏,从昌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想到这里,若撒无奈的站起来:“我走了,记住你现在的决定。”   她离开病房,电梯门刚刚打开,穆得和叶朝说着什么,先前碰见的那个皮夹克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愣了愣,穆得按电梯的手一顿:“你走不走?”   她加快步伐,三人前后脚走出医院大楼,突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像过年时放的鞭炮,伴随着抓耳挠心的声线,所有人尖叫着跑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三人的视线慢慢转移,鲜血像荆棘一样招摇着延申开来,条纹状的病号服被鲜血浸透,少年像路边被车撞死的小狗,可怜的趴在地上。   耳鸣在一瞬间爆发,刺痛神经,大脑一片空白,世界突然变得像末日来临,所有人都在逃命,只有她不顾一切向前走去。   “rose!”穆得抓住她的手腕。   被少年咬过的地方传来阵阵痛感,刺,激着她麻痹,的神经,她表情痛苦,适应着五感恢复时世界带来的巨大冲击。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自,杀了?”   “听说刚刚才发过病,可能是趁医护人员不在,偷偷跳窗了。”   “真可怜……”   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和救护车从人群的那一头奔来:“让开!快让开!”   “老大,现在怎么办?”叶朝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局面,下意识开口。   穆得也有些发懵,直觉告诉他,这不是自,杀,曾经那么痛苦和绝望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结束生命?除非……   他看向身旁的女人,她木讷的立在原地,好像也对此颇为震惊。   的确,平生的自,杀是她远远想不到的,她也没想过要逼死这个孩子。   这时,她再次看见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从医院大楼里快步走出,夹着背朝停车场走去。   穆得拉住她:“你去哪里?”   若撒看他一眼,挣脱跑开,他把眼前的烂摊子扔给叶朝,自己追上去。   男人来到停车场,世界乱成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他正准备打开车门,突然伸出一只手,将车门重重关上。   男人一惊,不等他回头,就被一股蛮力摁在车门上,五官扭曲变形。   “是谁派你来的?”若撒压低声音,扣住男人双肩,不知用了什么技巧,只听‘咔嚓’一声,男人发出痛苦的嚎叫。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穆得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拔出枪,对准若撒。   若撒冷冷看他一眼,从男人腰间摸出车钥匙,打开后车门,把他往里一塞,自己再坐进去,发动引擎,驱车离开医院。   穆得气恼,只能开车跟上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停车场,驶向高速,在清城公园附近留下最后一个监控画面后,消失不见。   叶朝苦恼的看着电脑上的监控,不停的啃着手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陆局。   这时,他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他连忙打开,一看是老大发来的,叫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自有安排。   ——   若撒在一处空地停车,四周群山环绕,尚未开发。天色逐渐暗淡,像有浓墨渲染,透着深浅不一的蓝。   他慢慢睁开眼睛,后脑勺传来的阵阵剧痛帮他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突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下意识往兜里一摸。   这才意识到,他被绑架了,绑架他的还是个女人。   若撒靠着车门,抬起的手腕上露出一圈血红的压印,方才在车里打斗时纱布被扯掉了,此刻正泛着隐隐的痛意,她摁下接听键。   “事情办的很好,一百万,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不……”男人呻,吟着。   若撒走过去,皮鞋踩在他的脸上,冷冷道:“他现在在我手上,警察马上就会赶到。”   对面沉默几秒:“你想要什么?”   若撒冷冷一笑,看着脚下表情痛苦的男人,说:“我可以帮你解决了她,但前提是,我要你以三倍的价钱赔偿死者家属。”   对面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好!成交!”   男人双眼瞪大,开始死命挣扎:“不,不……”   电话挂断,若撒却并不着急杀掉他,仿佛在等待什么,她表情冰冷,像一头没有感情的野兽,看着猎物在利爪下濒临死亡,苦苦挣扎。   “求你,放过我,我也是拿钱办事,都是昌盛让我这么做的。”男人哀求着,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强烈的眩晕,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知道后面还有个警察,就算在她手底下活下来,后面那个人也不会放过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突然,他表情一变,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若撒侧身躲过,本来应该就势将其反制,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反而没有动手。   石头重重砸在车玻璃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男人扑在车门上,手往底座一摸,摸出事先固定好的手枪,对准若撒,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枪声炸响,在空荡的山林间回荡。   只是下一秒,他胸口突然多了个血窟窿,一点点下坠,‘彭咚’一声倒在地上。   若撒走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M,1911是上个世纪的老枪了,看样子应该是从黑市淘来又经过现代工艺改装的。   她随手丢给穆得,蹲身检查男人死没死透。   穆得打开弹夹,确认完好无损后,插,进裤腰里,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反而带着一种隐晦的关心,问道:“你怎么样,受没受伤?”   确认已经死透了,若撒站起来,目光落在穆得脸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穆得这才看向地上的尸体,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一下子就从绑架犯变成受害者,看准时机借他的手消灭敌人,自己从头到尾干干净净。   而且最要命的是,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杀害何平生的凶手,自己却贸然开枪。   穆得盯她,脸黑到极点,下一刻,他妥协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叉着腰道:“你找几个人,到我发给你的地址,清理干净,别让局里的人知道。”   交代清楚后,两人一起坐车回到市区。   “我现在完全有理由逮捕你。”安静的车厢内,穆得幽幽说道。   “就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何平生的人?”若撒轻蔑的笑。   穆得挑了挑眉,五官轮廓在夜色中凸显几分坚毅,他看了眼后视镜,道:“那天晚上袭击潘俊的,是不是你?”   若撒盯着前方远光灯扫出的一小片光亮:“是又如何?”   他轻轻皱眉,严声道:“昌盛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穆警官。”她语气中带着冷漠的疏离,道:“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人们期待的只是结果是否让他们满意。”   车子颠簸了一下,前方的路依然黑茫茫不见尽头。   “那受害者呢?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若撒发出一声冷笑:“那穆警官要不要跟我打个赌,赌何梅要真相,还是结果。”   前方终于出现一丝曙光,城市灯塔霓虹闪烁,为黑暗中茫茫前行的人们照亮一条正确的路。   “好,一言为定。”   ——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穆得把她送到酒店楼下,再回警局处理烂摊子。   一进门,陈述的电话就响了:“喂。”   “若姐,你没事吧?我刚刚才看到新闻,到底怎么回事?何平生好好的,怎么突然自杀了?”他语气急切,想赶快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若撒在玄关处换下沾了泥土的鞋子,趿着拖鞋往客厅走:“事情说来话长,总之没事了。”   陈述在那边都急出哭腔了:“都死人了还没事?”   他一愣,突然安静下来,不可思议的说:“若姐,你该不会因为怕麻烦杀人灭口吧?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撒想给他脑子开个洞,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沉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吗?怕麻烦还去杀人灭口?”   一听这话,陈述拍拍胸,松下一口气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冷静下来,他转念一想:“难不成是昌盛下的黑手?为了阻止上诉?”   若撒倒了杯水喝起来,看来他脑子还没坏透:“现在外界都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也会以自杀结案,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往外说。”   “那何梅怎么办?据说她一听这个消息当场就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若撒喝水的手一顿,手腕上的伤又开始疼起来,她拧了拧眉,想起跟穆得的那个赌约,问道:“何平生死了,你觉得何梅还会不会上诉?”   陈述支吾了半晌:“这个不好说,何梅那么爱财,要是最后昌盛赔得多,说不定最后不会上诉。”   若撒点点头,两人聊完后,挂断电话。   进浴室之前,她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银制的链条穿过一个手指大小的十字架挂坠,看得出那枚十字架的材质很不一般,在夜色中泛着莹润的光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   放在寻常人眼中就是一块铁,但实际上,光是在地球上找这么一块材料就花费了百万,造价超过五百万美元。   因为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铁,而是铑矿石,一克就要上万元,远比黄金钻石昂贵的多,而这枚十字架,足足有二十五克。   从浴室出来后,若撒再次把它挂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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