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谈判“
雨后的空气泛着一丝粘腻,澄澈的光线破开云层,吞吐间肺腑都染上了清新的凉意。   若撒立在环形拱门下,看了看腕表,离开庭还有不到十分钟,冷淡的眉眼多了一丝躁意,抬眼望去——   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气质俊逸的男人,五官轮廓干净且柔和,眉眼中有疏朗的英俊气息。   男人从容不迫的迈上台阶,没半点慌乱,反而眉眼带笑,递给她一个文件袋。   若撒冷冷看着他伸来的手,双手抱胸,没有要接的意思,反带着一种审忖的意味打量他。   “至少看完里面的内容,再做决定吧。”男人笑着说,语气温和。   “我不做没意义的事。”她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这场庭审的结果不会因为文件袋里的内容而改变。   “巧了,我也是。”   阳光下,穆得唇边的微笑荡漾,眼神温柔却富有坚定的锐气。   ——   会议厅内坐满了人,随着大门缓缓开启,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她身上,以及,她手上多出来的资料袋。   被告席上的律师神色一变,轻轻拧眉。   审判席上的官员正襟危坐,离开庭还有三分钟,听审席上满脸泪渍的女人停止哭泣,仰头看她。   若撒脚下的高跟鞋在静谧的会议厅荡出一圈圈涟漪,茫然,惊异,恐惧,这些人的眼神汇集了这些天的情绪,像一把把刀子,把她的记忆割裂成四分五裂。   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将时间的指针拨到一周前,她刚下飞机,按照手机上的信息打车到祥瑞酒店,办理入住。   十二个小时的高空飞行,已经让她的神经非常疲惫。放下行李,将房间里外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异常后,准备洗漱,好好睡一觉。   她刚从浴室出来,电话铃声响起。   “喂。”   她走到窗前,遮光性很好的窗帘将房间笼罩上一层阴影,看上去跟夜晚无异。   “若姐!”对面的男音嚎了一嗓子,兴奋的说:“到地儿了吧?怎么样,我选的地方还满意吗?”   若撒拉开窗帘,眺望着四周的建筑。   “视野开阔,交通方便,最主要的是,楼层不高。”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介绍道。   这些都是按照她的要求置办的。   “您在这住多久都没问题,房费我已经付过了。”电话里响起一阵水流声,应该是冲泡咖啡的声音。   “钱我会还你,我在这也住不了多久。”若撒说。   “那就是暂时不会走咯?在下有个小忙,恳请若大律师屈尊处理一下,小的感激不尽。”对面嘬了一口咖啡,缓缓道:“还有,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不留下来喝杯喜酒?”   若撒呵呵一笑,自动忽视后半句话,想了想,金钱融合最快也在两周内,银行那边交代的时间也是两周,才问道:“什么事?”   “就是一个小官司,简单的很。”   见对面半天不说话,他知道这事多半成了,遂又往下说:“这案子已经审过一次了,不是败了嘛,家属要求上诉,原来负责这案子的律师家里有事,人手一时调不开,所以才请你来帮忙的嘛。”   若撒没工夫听里面的弯弯绕绕:“什么时候开庭。”   对面一听这话,嗓音陡然升高:“就在下周一。”   “好。”   ——   下午三点。   房间被阴影笼罩,墙上钟摆滴答滴答晃悠,宁静中透着几分诡异。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先是警惕的看了看猫眼,男人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打着领带,外头三十多度的天,额上还冒着薄薄的汗,用啫喱水打理好的发型垂下一缕来。   她打开门,陈述迫不及待的挤进门缝:“房间这么暗,怎么不开灯啊?”   若撒打开灯,陈述这才注意到若撒穿着睡衣,头发披在肩头,不施粉黛的五官依然透着精致的美。   “一年不见,来,先抱一个。”陈述说着,张开怀抱。   若撒撇过头,后退一步,神色淡淡的说:“东西呢?”   “噢,”陈述不再自讨没趣:“案情资料跟证据全在这儿了,这案子是市刑警队办的,所以资料要全些。”陈述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腿一蹬,滑轮一路溜到桌前。   “其实案子很简单,老师殴打学生,还有视频证据,这不一下子简单多了么。”陈述道。   若撒看他一眼:“那为什么一审还是输了?”   陈述一噎:“那,那是因为,因为……”   这时,若撒突然看到一张体检报告,眉头一皱:“被害者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脸色一沉,感觉自己中了这老狐狸的奸计:“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   陈述肩膀一缩,支吾道:“这,这个就是本案的关键了,谁能想到这孩子还有心脏病呢?”   若撒眼眸微眯,拖长调子:“噢,律师跟警方都不知道孩子有心脏病,结果对方律师知道?”   陈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像被审讯的犯人:“大人英明。”   若撒:……   她现在算搞清楚怎么回事了,所有人都以为老师会判刑,结果对方突然拿出一张医院证明,说这孩子本来就有病,跟老师扯不上关系。   而且最关键的,在警方都不知道的前提下,这个泄密者只能是学生家属了。   若撒叹出一口气:“既然被告有意赔偿私了,为什么还要上诉?”   “大,大概是司法程序赔的更多吧。”陈述偷偷看她,小心翼翼说道。   房间内沉默了几秒,若撒突然起身:“你,起开。”   陈述很自觉从椅子上弹开,若撒翻出文件袋里的优盘,插在电脑上,画质模糊,镜头晃动几下后,画面才稳定下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穿着宽大的校服,畏畏缩缩站在一个中年男人跟前,面对辱骂像小鸡仔缩着脑袋一样默不作声,直到重重挨了老师一拳,才抬起一个畏惧又愤怒的眼神,默默捏紧拳头。   老师见状,像被触及到逆鳞的野兽,抄起桌上的教棍跳起脚对着男生一阵抽打,野蛮的气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同身受。   突然,老师停手了,教棍被扔在地上,他喘着粗气挽起袖子,画面最后,男生狼狈的趴在地上,身体发出恐惧的颤栗,声音发抖:“不要,不要……”   客厅安静的出奇,只有钟摆发出的滴答声,提醒两人时间并非静止。   陈述用余光去打量若撒,女人侧脸弧度完美,嘴角还是保持跟平时一样的弧度,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半晌,她缓缓转头,目光沉静,很认真的问:“这就是你们呈上庭的证据?”   陈述一时无法分析语气里的好坏,只好点头。   若撒嗤笑一声,拔下优盘,像扔垃圾一样扔进垃圾桶,陈述吓得赶紧跑过去接,他捧宝贝似的紧紧护在怀里:“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证据了。”   若撒蔑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把这种东西作为证据呈上法庭的警方,你难道看不出来这视频是被人修改过的吗?”   陈述一愣,像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孩,低下声来:“我有什么法,我又不是警察,当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空气凝固了一秒,陈述偷偷看她,只见她一边掏手机,一边问:“对方律师是什么人,家住哪里?”   陈述别的没有,但就作为星原事务所的老板来说,打听对手情报这一点还是可以的:“负责被告的律师叫潘峻,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为人势力圆滑,一副狗腿相,仗着有昌盛在背后撑腰,可以说是为非作歹。”   说着,他顿了顿:“啊,你长期待在国外,可能不太了解,目前国内就律师这一块来说,昌盛事务所算是龙头老大了,凡是他们接手的案子,就没有败过。”   若撒突然抬头,用眼神打断他:“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潘俊的家庭住址就行了,别跟我扯这些废话。”   “要家庭住址干嘛?”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就是跟他聊聊。”若撒垂眸说道。   陈述吓了一跳:“卧槽若姐你别骗我!难不成你跟他聊两句,他就能把完整视频给你了?这里是莫里斯,不是西西里,你可不能乱来啊。”   若撒嘴上说着“我知道”,手上却打开了地图导航,仔细观察潘俊小区的路线,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边看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婚礼什么时候?”   陈述眉毛一挑:“暂时还没定下来,也就这两个月了,你会来吗?”   若撒头也不抬的说:“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陈述:“……”   ——   晚上八点。   市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边随处可见卖烧烤的推车,孜然的香气混在晚风里吹向大街小巷。   若撒站在马路对面,望着‘品尚小区’四个烫金大字,像寻常路人一样低头玩手机。   前面一个小胖墩时不时回头看她,像在看什么新鲜事物一样。若撒不自觉压低了帽檐,没想到那小胖墩竟然弯下腰来看她,然后跟奶奶说:“身后那个姐姐好奇怪哦,穿一身黑。”   若撒:……   小区门卫是个老大爷,年纪虽然大,眼睛却不花,一眼就看到了眼生的若撒。   “吃饭了没?”小胖墩的奶奶笑着打招呼。   “吃过了,这么快就回来啦?”他说着,眼神跟小胖墩一起落在了若撒身上。   “是啊。”老奶奶笑着回答,从包里掏出通行卡,‘嘀’一声,若撒后脚跟进小区。   这时,她注意到小区楼下停着一辆不合时宜的保时捷,车牌号是X开头的, 她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加快步伐。   ——   夜色浓重。 室内躁动的霓虹灯折射到阳台,在若撒的挡风外套上烫出斑斑点点的光洞,突然,她身上躁动不安的霓虹灯安分下来。   她脑袋抵在墙上,鸭舌帽被刻意压低,遮住了眸子。   室内的狂欢派对终于告一段落,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若撒盯着肥腻男人东倒西歪的背影,蹲身拾起地上的手机,摁断了视频录制。   潘俊点头哈腰,送走了醉的不省人事的一行人,准备回床睡觉,猝不及防踩中地上的酒瓶子,惊出一身冷汗,连酒都醒了大半。   他骂了句脏话,慢吞吞下腰收拾地上的残局,晕眩还没散去,恍惚间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走来。   他以为自己醉到出现幻觉了,又揉了揉眼睛,那道黑影突然消失不见,下一秒,对方的拳头已经捅到了他脸上,他立刻感到鼻子和嘴热乎乎的。   若撒下手并不重,潘俊因为酒精的缘故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可让他强行回神的,并不是疼痛,而是对方贴在他耳边的一段录音:   “周老,这次可多亏你了,来我敬您一杯!”   “呵呵,合作共赢嘛,不过是些没权没势的小平民,还能翻了天不成?”   “是是,周老说的是,后面仰仗您的地方还多的是,我提前敬您。”   “这个好说,不过我可得警告你们一句,现在不比从前,到处都是眼睛,事情闹大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得了的,我也不能保你们一辈子。”   “是是,道理我们都懂,您放心,绝不会亏待了您的……”   一群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他勉强支楞起脑袋,脑袋里仍是一团浆糊:“你,你到底是谁……”   若撒没工夫跟他废话,低声问:“视频文件呢?”   “什么?”他一怔。   “目击证人录下的视频,法庭上播放的是你们修改过的。”   恐惧逐渐在男人眼底一点点凝聚,他发出颤抖的声音:“你,你是陈述派来的,你要做什么?小心我……”   她抓起男人的脑袋,往墙上狠狠一撞,男人头痛得像被炸过一样,气若游丝的吐出“优盘”两个字。   瞧对方离开,他勉强支楞起来,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要出去报警!   他眼前像被糊上了一层浆糊,整个世界都在倾斜,直到一双手抓住他,用熟悉的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穆警官!救命……”   男人说完这句话,身体一歪。穆得把他交给身后的叶朝,自己进去查看。客厅一片狼藉,酒肉气息糜烂,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意识到什么,赶忙跑向卧室,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然而整个房间翻遍什么都没有。他又回到客厅,夜间的凉风爬上阳台,窗帘呼啦啦翻飞。   然而,楼下除了空荡荡的草坪,和几棵孤零零的绿化树,毛都没有。   他撑着阳台,盯着路灯下荒芜一人的小径,气得踢翻墙角的花盆。         
点击下载书中APP,看书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