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只相信自己
李斯听到这些话本应该很开心才是,但是却也开心不起来。
乐宁的话太过卑微,如此低如尘埃的开口,她不知自己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曾经尝过父疼母爱,兄友弟恭,也曾拥有过很多人的偏爱。却在一夜之间尽数失去,看尽这世间的世态炎凉,人心薄情,趋炎附势,蝇营狗苟。
朱门狗肉臭,路有饿死骨。为了活命,他不惜从狗嘴抢食,与乞丐和宿。
他亲自去边疆接回父母残骸,父亲的头颅,母亲的四肢,两具尸体的残骸居然还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一国将军和公主死于非命,事实真相如何无人知晓,无人敢查。
他在外漂泊三年,只为能找出真相,却被朝廷官员成为执拗,以皇亲国戚的身份扰乱宫廷秩序。
他们是否忘记,这样的太平盛世是谁为他们创造,皇帝是否忘记,死的是他亲妹妹和为他打天下的兄弟。
他一心为父母报仇求告无门,偌大的将军府,公主府,他一人为家,在这个他父亲用性命换来的国家,他走投无路,如孤魂野鬼,在世间游荡,无人在意他生,却人人恨不得让他死。
这样的一人,又重新看到属于人的光亮,他不必在地下抬头,人世间有人来牵他回去,不必再一人游荡在黑暗之中。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他愿意以一切与之交换。
若他没有,那他便去抢来。
他失去了对这世间的信任。
以暴治暴才是世间最终法则。
世上的不公,早已让他变得偏激。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已经成为他办事的主旨。
但是小小一人,又如何在这个都是豺狼虎豹的世界搏出自己的威名,自然是……
搏命。
但是,为了她,他愿意妥协一部分。
“好!”
一字重千金。
乐宁满意的低头,笑得温婉,如清风拂柳,露齿而笑。驱走李斯想起旧事的阴霾。
又到了李斯每日一问时间。
“我都要把自己剖给你看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敞开心扉呢?”
李斯对此事真的是十分在意,她一刻不说,他就一刻不能心安,心里的暴虐因子总让他忍不住的怀疑。
李斯摸索着她的脸颊的手有些用力,让乐宁必须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
“我…”
乐宁犹豫,她的身份复杂,一般人都会害怕逃离。李斯的身份也太过复杂,她不想在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地方,刚刚从一个牢笼中逃走,不想在重新进另一个笼子里。这几天的相处,他极强的占有欲有时也让乐宁害怕。
但是乐宁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样的他。她好像已经死心塌地。
相知才能相爱。
乐宁决定赌一把,抬头望着他,认真的道:“等出了晋国,我就全盘告诉你。到时候,若你不要…”
乐宁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斯打断。
他面露不快,“胡说什么。”
他绝不会让她离开。
圈着乐宁的手窟得更加紧了。
李斯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围过来,不知是友还是敌。
“十一!”
乐宁莫名其妙的被他塞回车内。
“主子。”
十一从树上跃下。
“前方有人,你去看看。”
李斯在车内护着乐宁,吩咐十一前去查看。
十一一个飞跃就上了树,在树梢上脚尖几个点跃,躲在一簇茂密的枝叶里,从上而下看,看得仔细。
原来是一队逃难的人马。
衣着褴褛,小孩,大人,老者妇女都有,却没有一人是青壮年。
十一确定后,回程复命。
他站在车前,听见车内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主子在做什么,不敢出言打扰。
“怎么样?”
李斯问道。
十一拿着剑拱手道:“是十来个逃难人,都是妇孺老者。按他们的脚程,大概半刻就会到了。”
“知道了,你去把那几只畜生烤了吧!”
车内李斯吩咐,音调却有些奇怪。
原来是乐宁在车中闹他,非说他穿戴太过朴素,见车内有新的发簪,非要给他重新束发。
乐宁把他弄得披头散发,她却忘记了男子发髻与女子不同—她不会!
李斯也是被她闹得不行,才任由她胡闹。却也十分享受与她之间这样的小打小闹。他喜欢看她笑,她的笑容总能带着他也笑。
乐宁忙活了几次,耐心全无。
两首一摊,耍赖道:“我不会,你自己弄吧。”
找了时机跑下马车。
难民们在山中见到如此豪华气派的马车,就知主人定是富贵非常。
一老者带头,见乐宁下马,一股脑儿的围上去。
“求菩萨娘娘赏些吃食吧,我们已经快有五日没有进食了。”
下跪的下跪,拉扯的拉扯。
“这…你们…”
乐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跳脚。
见他们衣裳破烂不堪,风尘仆仆,面色蜡黄,有些看着还似生了病,一直咳嗽,也不好用力推开他们。
十一在一旁烤肉早就看见了,却没有上去帮忙,他知道,不用他。
果然,听见女子的声音,车内马上钻出一白衣男子,还未束发,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手持长剑,剑锋闪着冷光,挡在乐宁面前。
“谁在上前,死!”
一字一字的挤出牙缝,晚间风带起他的发,肃杀之气直接吓哭了那几个娃娃。
难民们直往后退,不敢再上前,他们在战场上见过真正要人命的人,李斯说的话是不是唬人的,他们分得清楚。
乐宁握住他拿剑的手,转头看向他,“你怎么还为束发就出来了。”
李斯看着那些人,不肯放下剑。
“快些进去束发吧,你看,那个女娃娃都被吓哭了。”
乐宁指向那个被母亲牵着哭得正打嗝的女娃娃,许是哭太用力,大脚趾都从鞋子中漏出来了,看着十分好笑。
“你陪我进去。”
李斯二话不说,拦着向上前的乐宁,往车内拉。
“哎呀,你干嘛啊!”
乐宁挣扎着不想进去。
李斯压着乐宁坐下,自己也坐在镜子前重新束发。
“我在哪儿,你在哪儿!你不能离我超过两米。”
李斯不相信,包括十一。
他只信自己,只信自己能以命保护乐宁。
他再也不会让自己在意之人死在自己前面,这种痛苦,宁愿他死,他都不愿意再次体会这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