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乐宁扶着李斯去床边坐着，看着洞内一片狼籍，简单的开始拾掇起来。幸好，那口素锅还没有被弄碎。 　　经过这几天的学习，生火不像之前那样困难了，不过半刻，一锅热水便放在李斯身旁。 　　“你起来，我给你上药。” 　　乐宁小心翼翼扶起他解开他的衣裳，血肉黏着衣服分不开，乐宁轻轻一扯，李斯就闷哼一声。 　　她攥着拳，紧张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李斯知道自己的痛呼吓到了他，咬着牙连声道：“我没事。你直接来。” 　　他双拳紧紧的攥着，放在腿上，忍得额上汗珠直冒。 　　乐宁好不容易脱下他的上衣，里面伤的体无完肤。 　　原本包裹着伤处的布条都已经移位，露出翻起来的白肉。 　　“嘶……” 　　乐宁的小眼睛都感觉到痛眯了起来。 　　她轻丝丝的把所有布条拉下，遇到粘连的地方，闭眼狠心一拉。 　　李斯看她这个怂模样，脸上还粘着别人的血，放开攥紧的拳头，惨白的脸扯着一抹笑，沾湿自己的衣角，帮她拭去脸上的斑斑血迹。 　　动作轻得像擦拭乐宁虚无的灵魂。 　　乐宁震震的看着他，这次她没有躲开。 　　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坚韧的眼神告诉他。 　　“我不怕的。” 　　李斯轻点头，苍白的嘴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乐宁小心的拿着伤药，递给李斯闻，问：“能用吗？” 　　这是唯一一瓶药了，若是能用，李斯满身伤都要靠这瓶药养。 　　李斯放在鼻下轻嗅，这药，给狗用的都比这好些。 　　不过李斯不想让乐宁知道，随手递给她只道：“有用。” 　　乐宁更加小心的捧着这瓶药。 　　上药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要是痛，你就喊几声，我不会笑你的。” 　　“好！” 　　李斯闷闷的笑，笑声都闷在胸腔里。 　　“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没事！你来吧。” 　　今天李斯不仅确认了仇人的身份，他们还给他送来自己最大筹码，复仇有望。 　　还有他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位女子。 　　以前他只为复仇而活…… 　　乐宁憋着气轻轻抖着瓶身，仔细的对着伤口，不想撒出一丝。 　　“呼，呼……” 　　温热的风吹过李斯伤处，脸上渐渐浮上红晕，猛的一颤，痒痒的让他身体紧绷。 　　“嗯……” 　　他抓着腿上的布料忍住痒意。 　　乐宁听见他压抑的轻呼，“呼呼，吹吹就不痛了。”还用手轻扇。 　　李斯却不忍打断，咬着牙甜甜的笑着。 　　“没事。” 　　“我快些，你再忍忍。” 　　李斯知道她会错了意，也不点明。 　　这种被人心疼的感觉，长大就再也感受过了。小时他们怕他家的滔天权势，如今，人人见他如鬼魅，逃都来不及呢。 　　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鬼，也会害怕。 　　“都包好了，你先休息吧，也不知道这个药效怎么样。” 　　乐宁扶李斯躺下，皱褶眉头。 　　李斯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休息还又在想些有的没的。 　　这里没有被子，也没有多余的衣物，伤者不能再受风寒了。 　　她在床前重新起火，添了些大柴，撑住一夜。她看了眼之前躲着睡觉的角落，咬咬牙。 　　抱着自己靠着床，坐在篝火旁。 　　李斯睁眼，满眼的疼惜。看见她那孤独萧瑟的模样，知道今夜，她才刚刚开始。 　　好安静啊，累了两天的乐宁迷迷糊糊睡着。 　　“不要，不要……” 　　乐宁嘴里不停嘟囔。 　　她面色萎黄，闭着眼泪水一颗颗往下掉。手不停推搡着，脚也使劲儿蹬着空气，像是在挣扎出什么桎梏。 　　憋红的脸喘着大气，汗在额头鼻翼两侧熙熙冒出。 　　从乐宁发出的第一声，第一个动作，李斯就睁眼了。 　　“醒醒！” 　　李斯撑着伤处坐起，轻拍乐宁肩头。 　　“啊！” 　　一声惊呼，乐宁惊醒，眼睛睁的老大，直挺挺的背弹了起来。 　　缓了几秒，好似等魂魄归位。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乐宁转身担忧的问他。 　　李斯怔怔地望着她，只道：“上来躺着吧。” 　　撑起身子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侧木板示意她。 　　乐宁小脸一红，磕磕巴巴道：“不…用。你伤得重，你休息吧。” 　　李斯盯着她不说话，淡漠如水的眼神，却把她盯着发麻。 　　这个人，连生病了还这么强势。 　　乐宁没有办法，躺在床边，再往外挪一点点就好掉下去了。 　　乐宁憋着气，连呼吸都放慢，生体绷的紧紧的，双手放在自己腹部上，深怕碰到他。 　　“你干什么？” 　　乐宁惊呼，差点儿摔下床。 　　李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进来，靠近自己。 　　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他身上的热气烫得乐宁脸脚趾都缩起来了。 　　乐宁转脸看他，她的嘟嘟脸一脸惊愕，心跳狂跳不已，都要挣出她的胸膛。 　　“睡吧，别怕，我陪着你。” 　　李斯没有睁眼，语气极淡。其实是因为他害怕看到乐宁的眼泪，嘀哒嘀哒掉进他心里。 　　把它从地狱边缘拉回来人间。大仇未报，他不能有这些没用的想法。 　　他极力压制。 　　可未曾想到，乐宁侧身额头抵着他的肩头。 　　哇哇大哭。 　　用另一只手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埋着脸从呜咽哭到撕心裂肺，哭的如大雨宣泄，宣泄出所有的情绪。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的衣服，有些顺着他的肩头流进了他的身体，湿湿的，热热的。 　　“呜…我，我一个人跑出来，我害怕；我在山里走不出去，我也害怕；我半夜三更见到半死不活的你，我也怕得要死；呜…呜，你把我丢在家里，自己走了，我怕你不回来，我最害怕。” 　　她掩面的手抓着李斯强有力的手臂，指尖发白。 　　情绪失控了。 　　李斯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躺着不动，任她宣泄，不由得想起自己。 　　第一次杀人时，他上战场，杀贼寇。他杀红了眼，一心只想要军功，护住自己，给父母报仇，仇恨催得他根本来不及害怕。 　　耳边的哭声变缓，抽泣声把李斯从回忆里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