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便一路到了地铁站，在地铁上分了手，池纭下地铁后找小店换好了手机屏幕，又在小饭馆吃了一客老鸭粉丝汤。 　　路过书店进去逛了逛，挑了两本西式餐点的烹饪书买下来。 　　六点半接到沈芊的消息： 　　【馄饨好好吃，太美味啦！感谢！】 　　池纭：【你这么快到家了？】 　　沈芊：【嗯嗯！你呢？】 　　池纭：【我早到啦。秋天干燥，多吃点水果哦。】 　　沈芊：【水果有，买了好些呢，管家婆放心！】 　　小骗子！ 　　池纭叹息，走回地铁站重新踏上征程。 　　白天走过的路线，到了晚上又是另一番光景。 　　都市的夜景只能抓大放小，细节之处并无美感，角角落落隐藏着污垢，夜归人被晚高 峰的拥挤榨干最后一滴精力，疲态毕露，意志消沉。 　　池纭一路上忐忑不安，下车后步履匆匆走了一段路，拐进一个老旧的小区大门，找到一栋宽扁的大楼，转上几层阶梯，沿着黑灯瞎火的狭窄过道，避让开墙根堆放的各种杂物，缓慢前行。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不难找，相反，它非常醒目。 　　不同于别人家门口斑驳脏污的墙面，它周围的墙面是突兀的白雪色，像是覆了层积雪，微微地厚出些许。 　　那上面是时有时无、若隐若现、更 新迭代的红漆大字。 　　这次的字异常鲜艳，书写得无比张狂。 　　欠债还钱！！！ 　　一笔笔淌着血泪，像是在诉说着愤恨。 　　它在诉说谁的愤恨？ 　　谁是苦主？谁欠了谁的债？ 　　池纭的眼睛被刺得微微发疼，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把这四个大字给抠个干净，把墙皮全部扒下来，把这堵墙狠狠击碎，让瑟缩在屋里的尊严得以释放，让它们尽数回到沈芊的身上。 　　“你回来啦……”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阴森的声音。 　　池纭惊恐万分，骤然回头，一张苍老肮脏的脸晃入她的视线，她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你别过来！！你走开！走开——” 　　那男人急慌慌去抓她，“别吵！别嚷嚷！” 　　“啊！！放开我！”池纭拼命挣扎，“别碰我！！” 　　“小纭？是你啊！是小纭啊……哎嘿嘿，是我呀，你沈叔！哎哎哎干嘛干嘛！疯啦你！！” 　　沈石磊被池纭打了好几下，吃痛地嚎叫了两声，终于松开了手。 　　池纭死死瞪着他，喘 息着靠在墙上。 　　“小纭，你来找沈芊啊？她不在家……我也找她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呀？”他咧开少了好几颗牙的嘴对池纭笑，“告诉叔叔……” 　　池纭猛摇头，拼命调整好呼吸，强作镇定道：“你不要再找她了，不许你再找她了！她没钱了！你再这样她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逼死她的……” 　　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浑身发着颤，仿佛下一秒情绪就要彻底崩溃，她用尽力气，闭起眼睛大声尖叫：“走啊！你走！！你不要再来了！！” 　　“小纭，沈叔的日子也难过，沈叔也快过不下去了，要么就大家一起死好了……她的命反正是我给的。” 　　他又咧嘴笑起来：“小云，你的命也是我救的，你小时候……那事情你还记得吗？你也应该报答我！你有钱吗？你先借点给叔叔救救急好吗？” 　　他一步步走过来，试图抓池纭缩在胸口的手臂。 　　池纭精神恍惚起来，怔怔看着他苍老干瘦如枯树枝般的手，持续地向她逼近。 　　大脑一片空白，窒息感又缠上她的喉咙，她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套住脖子吊到半空，整个人悬浮着，飘荡着。 　　“你去死！！！” 　　身侧扑出来一个人，直直撞向沈石磊，将他撞得弹飞出去，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那人转身跌跌撞撞又向池纭扑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小纭！快走！快走！！” 　　池纭所有感官早已停滞，只是凭直觉知道她是沈芊，等回过神来，已被她拉着跑下了楼，两条腿木木地一下下蹬着地，等注意力移到腿上，反而踉踉跄跄不会跑了。 　　“哎哎，小心！好……好了……歇，歇歇……”沈芊气喘吁吁，等缓过气，一下笑起来，“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名侦探。” 　　池纭刚出了一身汗，冷风从衣领灌入，心口空落落、寒嗖嗖的。 　　于是声音也冷了几分，“坦白从宽，你自己交代吧，要是再有谎话，或者隐瞒，我们就绝交。” 　　沈芊拧拧她的脸：“你好狠心。”被池纭晃开手之后，她悻悻地笑。 　　“好嘛……我说，老头子最近又来烦我，我有钱，但就是不想给他，他狗急跳墙，就去酒店闹了……我正好不想干了，三班倒真是吃不消。这两天面试了几份工作，今天复试了一家提供住宿的，已经定下来了，合同签好，立马就能搬进去。” 　　“什么工作？”池纭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可别骗我，再骗我真的要绝交了！” 　　沈芊一脸认真：“是真的！没骗你。是一家休闲美容店，酒店跳槽出去的老同事给介绍的，你哪天有空过来玩，我带你在里面转转，里面很大很漂亮的。” 　　池纭：“美容店？” 　　沈芊：“我应聘的是按摩技师，美容也能学，学出来可以转岗。” 　　池纭：“可你技师资格证还没拿到呢。” 　　沈芊：“没关系的，反正入职也要先培训，等培训好，证差不多下来了，我就能正式上岗啦。” 　　池纭还是不放心：“安不安全？” 　　沈芊眼睛睁得大大，“当然！我就是考虑到安全！你不知道，那家店里有很多保安的，什么流氓无赖他们搞不定？我以后吃住都在员工宿舍，看那老东西还敢来找我要钱不！” 　　要是真有这么好，倒是因祸得福了。池纭拿出手机，“你把那家店的地址发我，我要把把关的。” 　　“好！我现在就发。”沈芊低头打字，上方一盏路灯将她照亮，如有金粉洒落在她的身上。 　　池纭想到顾兼的宗教信仰，她虽不曾 系统地供奉或敬拜，但对神灵一直心怀敬畏，相信他们的存在。 　　她对着天空虔诚默念，祈祷福泽降临，庇佑她的朋友沈芊。 　　“发过去了，你看看。”沈芊收起手机。 　　池纭：“那你搬家的事怎么办？喊常烈来帮忙好不好？我今天搬……呃，搬东西也喊他帮忙的，他现在和朋友一起开出租车，你的东西一车装得下吗？” 　　沈芊喜上眉梢：“那太好了！正想向你开口借他来一用呢！一车笃定能装得下，没多少东西的！我等下打电话问他明天有没有空。” 　　池纭：“好的，明天我也有空，到时一起来帮忙。” 　　沈芊笑着挽住池纭，“走吧，陪我吃个晚饭，要是敢拒绝我——”她狞笑两声，“就会被施以绝交的酷刑！”说完夸张地扑去挠池纭痒痒。 　　“讨厌！！”池纭笑得眼泪都快要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