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自己开车，钥匙给我。”顾兼接过车钥匙，开启后备箱，取出常备着的一次性拖鞋，拆开塑料包装袋，拿去给池纭。 　　“出门急，忘了帮你拿鞋，不好意思。” 　　池纭很感激地对他笑，连声道谢，穿上拖鞋，抱着叠好的毛毯下了车，这才发现顾兼也穿着一双棉拖鞋。 　　她羞惭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进入电梯。 　　电梯里池纭贴着边边站，与顾兼离得远远，毯子像是坚硬的盾牌，隔在二人之间。 　　顾兼想起她似乎总与人保持距离，是因为那一夜的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胸口窒闷，电梯门开启到一半就迫不及待走了出去，倒忘了女士优先的礼仪。 　　急火攻心之下，刚一进屋就转身对她说：“池小姐，我为我先前的态度道歉，我不该对你那样严苛，对不起。” 　　池纭正从鞋柜里拿出干净拖鞋给他换，闻言一惊，赶忙道：“啊！没有没有……顾先生别这么说，是我没有做好，我有很多东西都不会，达不到顾先生的要求……” 　　顾兼抬抬手，“是我太急躁，我应该给你时间适应。你如果愿意，请留下来继续这份工作。” 　　池纭愣愣听着，呆滞的眼睛一眨一眨，纤长浓密的睫毛溢出眼尾，像蝴蝶无力的翅膀。 　　顾兼移开视线，不去直视她，但余光依旧笼在她身上。 　　他拿出充分的耐心，等她答应。 　　“还是……不了，谢谢顾先生的好意，我觉得我……我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顾兼心里一紧，沉沉问她：“你决定了？” 　　池纭点点头，“嗯，决定了，东西差不多都理好了，明天中午前就能搬走的。” 　　“……好。”顾兼换过拖鞋，“早点休息。”他再不看她，径直朝卧室走去。 　　池纭鞠躬后目送他，然后环视客厅，阳台的小圆桌上，一个玻璃烟灰缸闪着晶光，让她心有余悸。 　　关上灯，默默回了保姆房，浴室洗手台的龙头整日都有热水供应，池纭把水调到微烫，掬水洗脸。 　　专家说过高的水温对皮肤不好，会变老，会松弛，会干，会裂。 　　这样不是很好吗？ 　　至少筛除了外表这一因素，再面对一些机会时，她不会顾虑重重，踌躇不前。 　　顾兼站在冷水中当头淋着，他本就满腹燥火，刚刚被那女人一气，差点爆炸。 　　她又想逃。 　　为什么？ 　　她是不是以为他是好色之徒，看她长得漂亮才挽留她的？ 　　还是因为她的男朋友？ 　　她竟是有男朋友的。 　　他们为什么不好了？是因为他对她做过那样的事吗？ 　　顾兼闭上眼睛，狠狠搓了搓脸，只觉得心浮气躁。 　　—— 　　夜里顾兼咳得厉害，痨病似的，他去厨房拿水喝，一下呛着，咳得肺差点反出来。 　　都是从那一夜开始的，纵欲过度，未老先衰…… 　　“顾先生。” 　　涓涓细流般的声音沁人心脾，顾兼回头，看到池纭。 　　她睡衣外穿着一件外套，罩在身上空落落的，赤脚穿着棉拖，脸上没戴口罩。 　　白净的皮肤，浓黑长发，柔嫩的粉唇，配上小鹿般警惕的眼神，很有些稚气。 　　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姑娘。 　　顾兼凝望她，不舍得眨眼。 　　两个人都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却还是第一次坦然对视。 　　池纭错开眼眸，躲避他骇人的目光，从橱柜里找出一瓶止咳糖浆，一瓶川贝枇杷膏，两条桉叶薄荷糖，放到吧台上。 　　“顾先生，这几样都很适合你吃，这两瓶用热水冲开喝，或者空口吃一勺，再喝温水，冰水就尽量不要喝了，对嗓子不好。” 　　顾兼点点头，“多谢。” 　　池纭看了眼阳台的烟灰缸，一些僭越的话还是忍住没说。 　　顾兼则强忍着再次挽留她的念头。 　　他忽然想到，该不会是她的男朋友不喜欢她在异性家里工作，才闹起别扭，逼迫她辞职的吧？ 　　他感到生气，问：“明天有人帮你搬家吗？” 　　池纭点头，“有的。” 　　“哦。”他举起水瓶送到嘴边，一下想到她的叮嘱，又放了下来，任由喉咙口冒着丝丝腥甜。 　　罢了，她要走，也不好强留，要是不放心，派人偷偷盯着她就是了，也不是非得要把她拘在眼皮底下。 　　是他亏欠她，又对她许了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起反感了，只要她高兴，就顺着她的意好了。 　　“顾先生。”池纭指指身后，“我先回房了……” 　　顾兼回神，“哦”了一声，“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顾兼看着她的背影，又出了神。 　　—— 　　清早，顾兼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一方面是沉耽于昨夜的旖梦，一方面是身陷困窘的境地，他耐着湿凉的不适感，手臂覆在额头，凝望雪白的天花板，静卧缓和。 　　可在繁复心绪的萦绕之下，体内野兽的怒火迟迟不肯停歇，迫不得已，他又去浴室冲澡。 　　血管受到冷水的刺激急剧收缩，头脑瞬间清醒，精神愈发的奋亢，胸口涌起湍流，以熔岩般的滚热对抗冰寒，两相交织，他乱了呼吸，微喘着闭上眼睛。 　　“嗯……” 　　那女人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 　　他睁眼，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纵然他再是宽慰自己，邪念往往不受人控制，他的种种反常不过是因为寂寞了太久，而宣泄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正常的需求。 　　也绕不开脑海里对她的浮想。 　　何为因，何为果，终究骗不了自己。 　　“妈的，颜狗。”他自嘲，低头苦笑。 　　出了浴室看到手机亮着，显示一条罗罡的未接来电，他拨回去。 　　“早。” 　　罗罡：“早，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在忙着做什么呢？” 　　顾兼这才想起来有这茬事，“抱歉，没看到。” 　　罗罡：“真是有事有人无事无人，那位漂亮的小姐后来怎么样了？” 　　“没事了，多谢你。” 　　罗罡嘿嘿地笑：“金屋藏娇啊你小子，看来不是见色起意，而是见异思迁了，记得做好防护，可别弄出了人命来。” 　　“不要乱猜。”顾兼拿毛巾使劲擦着头发，“只是碰巧又遇见了。” 　　罗罡：“是吗？敢不敢说说你们是在哪里偶遇的？” 　　顾兼：“……” 　　罗罡感慨万千：“老顾啊，你是行走的秘药吗？你这该死的魅力让女人招架不住啊……” 　　顾兼听得想吐，“够了，没事挂了。” 　　罗罡：“起床气挺重，给你的药你有按时吃吗？怎么嗓子还这样哑？” 　　顾兼：“不吃了，那药太苦。” 　　罗罡：“作为医生，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顾兼：“彼此彼此，我也不喜欢医生。” 　　等挂了电话，顾兼查看罗罡于昨夜发来的信息： 　　【她的血糖正常，昏迷原因待查。】 　　这人，说话行事永远这么隐晦，露一半藏一半的。 　　顾兼皱眉，可她既然血糖没问题，除了轻度营养不良，体检结果都是好的，还能有什么原因导致昏迷？ 　　看来真是因为他对她做了坏事，让她精神受到打击了。 　　难怪她不要经济赔偿，他对她的亏欠用钱的确是弥补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