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不是病,是天命
第二天一早,边锦严就在客栈门口恭迎汝嫣鸢离了。
他自觉两人相熟了,还毫不避讳的跟汝嫣鸢离招了招手。
“你倒是敬业啊,风雨不改。”
边锦严回头望了望湿漉漉的石板路,依旧笑容如初。
汝嫣鸢离背着手走到他面前说:“今日这地方,不知你去不去得。”
“要见谁?”
“梁止豪。”
边锦严一愣,思索片刻,依旧缓步跟上,试探性地说道:“姑娘何故要去见那疯子?”
“你又何故称人家作疯子?”汝嫣鸢离头也不回,有些为梁止豪不平的语意。
“他食五石散为乐,那可是会让人丧失理智的禁药!”边锦严跑到汝嫣鸢离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汝嫣鸢离却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问道:“那他可有白日疯癫之记录?可有误诊伤人?可有拿此药害人致人伤残或神志不清?”
边锦严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人家没准自己有隐疾,服用五石散也是无奈之举。却被被人恶意攻击成了德行败坏的魔鬼,这中间一看就是私人恩怨,或某些自诩正道之士为了正名而将他当做了垫脚石。以讹传讹的伎俩,怎么你们司言署自己人也信吗?”汝嫣鸢离不屑的望了边锦严一眼。
这个眼神,是当真看不起他的意思。
梁止豪的院落,在闹市之外的不远处,门口的陈设非常简单。却贴了一副耀眼的对联。
难言罪恶入土,袖手旁观寒心。
横批:不与之为伍。
“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啊。”汝嫣鸢离难掩眼中的欣赏。
走过前院入到正厅,才发现这一代神医,约莫三十多岁,脸上的胡茬几天未打理,青布长衫,洗的也不怎么干净。此刻在厅堂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自顾自的磨着药材。
落魄的样子尽显,却意外的年轻。
“汝嫣鸢离拜见前辈。”她上前拱手行了一个江湖礼。
没想到梁止豪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惊异地抬头,走到汝嫣鸢离面前,围着她缓缓绕了几个圈,仔细打量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姑娘。
眼神中除了兴奋,还夹杂着些复杂的个人感情,有些激动地问道:“你,真是鸢离?”
“是。”
“源教二宗的鸢离?”
“是。”
他眼中掩盖不住的狂喜,弄得汝嫣鸢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顺手接济过这位潦倒的神医。
“武朝唯一与我同病相怜之人啊!”梁止豪这话说的有些颤抖,他对自己背负的污名,还是久久无法释怀。
汝嫣鸢离有些尴尬,浅笑道:“我今天来找前辈,是来求医的。”
“姑娘里面请!”
边锦严低着头,也想一同跟进去,梁止豪略带敌意和疑惑地说了一句:“你……”
“哦,他是司言署的小哥,如果前辈介意,就让他在门口等吧。”
梁止豪的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沉着脸说道:“既姑娘不介意,我自是无所谓的。”
两人在堂内的按前坐下,汝嫣鸢离如往常就诊一般伸出手腕。
“姑娘病症特殊,过程可能会有些难受。”
只见梁止豪并立三指,将自己的内息聚集在三指之上,竟微微发着淡黄色的光辉,而后准确的覆在汝嫣鸢离的脉搏之上。
瞬间,梁止豪的真气从脉络之中沿着汝嫣鸢离的经络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瞬间觉得体内如万蚁啃噬般疼痛,经脉关节之处更是像快要爆裂一般。
汝嫣鸢离根本无法忍受这种难以言说的疼痛,表情立刻狰狞起来,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强忍着自己的内息与梁止豪内力的冲撞,额头满身冷汗。
幸而这过程并不长,否则她可能就地就昏厥了。
“经脉逆行,三焦失调。姑娘能入七境,已是奇迹了。天下武者,五阶者无数,自六阶有本命物开始,就是与天道打了照面了。姑娘的问题,不在于功法,而在于选择的本命物,不知可否交于我一看?”
汝嫣鸢离有些犹豫。因为本命物虽是武者最强之武器,却也是命门,一般不会轻易交于人手,更何况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边锦严,你出去吧。有些太过隐私的事情,我还不想卖给司言署。”
边锦严尴尬一笑:“那我去门口街上溜达下。”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
见边锦严已走远,梁止豪立刻开口道:“姑娘可知,跟着你的这位少年,是何人?”
“不是司言署的小哥吗?想着被他窥探,不如让他光明正大跟着,省得窥不得我的全貌,在那儿胡乱编写。”
“他是源教四宗米流书的真传弟子。”
汝嫣鸢离一脸震愕,接下来是自嘲:“原来一早就在我身边安了钉子,枉我自视聪慧,却这么轻易就给骗过了。真是丢我师父的脸。”
“哈哈哈……”梁止豪放声一笑,“边少侠在源教也算光明磊落之人,算是有颗通明之心,对你想必从未有过歹意,才未被你识破。”
汝嫣鸢离本不抱多大希望,但眼前之人与却道出了与其他人不同的观点,或许他真知道症结所在。
于是她拿出了自己的本命物——一颗小巧带着刻度,从中间分成两半,由青铜柱连接的青铜球。
梁止豪一把拿过,甚是奇特,甚是精巧,却让旁人难以理解其作用的一颗小球。
“这是暗器?”梁止豪难掩对此物的欣赏。
“嗯。”
“有何作用?”
“我将功法注入其中,将其按照刻度合上,可在小范围停止时间一瞬。虽然在与普通人对战中作用不大,但在奇门当中乃致命武器。
我功力尚浅,能静止的时间非常短,短到无法察觉,甚至做不了多余的动作,但若在十阶大宗师的手中,或许可延长至能够转变命运的时长。”
经汝嫣鸢离简单一说,梁止豪如梦初醒般猛然站起。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姑娘才会将寿数耗尽,三焦失调。若其他人,只是利用了天道,而姑娘是在与天道作对啊!这并不是病症,这是天命,恕梁某无能为力。”梁止豪将青铜球还给了汝嫣鸢离,惋惜地叹了口气。
“先生,此话是什么意思?”
“就用奇门阵法举例,武朝公认最强的奇门术士,乃云上青风的残风若火,但就连他都无法改变阵中天时。就像此刻乃立秋,他能改成霜降吗?阵中的时间流逝,他能将一盏茶改成一炷香吗?”梁止豪看着沉默的鸢离,又道,“想必姑娘心中有答案。”
“可姑娘拥有此物,就可以随意拨丨弄四盘,想要任何天时都可以。若非姑娘只有七境的境界,这天下至强奇门就该易主了。
人是无法控制时间的,只有天道才可以。而现在姑娘就在控制时间,你可想过自己要遭多大的反噬。”
汝嫣鸢离听罢,有些茫然失措,因为本命物,并非是自己可以选择,而是天定。
是一出生就注定好要走的路,是天命。
“萧逸早逝,姑娘应有其他师父吧?”
汝嫣鸢离却只是愣愣地摇头,沉默不语。
“我问此话,并非要窥探姑娘的秘密。我们乃同病相怜之人,是因为,我知道杀萧逸的不是你。我见过萧逸,就算是姑娘现在的功力,都不可能伤到他分毫。
玩弄天道之人,根本不可能突破的了七境,想必姑娘背后,定有高人相助吧。或许这个人,可助姑娘入十阶大宗师,这样你便又可与天道一争了。”
梁止豪的话,听起来并不像一名医者,更像一名智者。
“如先生所说,我给自己卜了一卦,往后该如何做。我见到了答案,也遭遇了天劫,然后入了七境。所以才会在此。如果这真的是命定,那我往前踏出的每一步,其实都已经是注定好的。我生或死,也是天定。或许我今日见到先生这一刻,就已经改了这命也说不定。”
依旧是绝望的自嘲。别人习武练功,不过是想延年益寿,亦或是登上十境之后,有希望与天同寿。怎么自己,越练这寿数越短了。
此时,本是阴霾的天空,忽有一束细小的阳光照入了庭院,正好就落在,梁止豪刚才磨药的位置上。
他见此一笑道:“云上青风门主流星,相传已在世200年,是杨千羽在武朝唯一无解之人。可他历经的苦难,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汝嫣鸢离双眸转而变得如刚入门时一样略带明亮,说道:“谢谢先生。”打算转身离去。
却被梁止豪一声喝住:“那个,鸢离,诊金200两。”
“200两?你都没看好你好意思收200两!”
“那人人都要求药到病除天下医馆还开不开了。”梁止豪两手一摊,竟露出一副无赖样,跟刚才儒雅的举止简直判若两人。
汝嫣鸢离望了望这穷困的四周,不情不愿地掏出200两银票,说道:“记得,我和先生是同道中人,我也是很看重钱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