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仁倾的价值
   六宗的院门一如既往的清雅,没有一丝华丽的雕饰,却显得出院内主人的一丝不苟。      整齐有致。      看着就不是山野之人,皇家血脉,不管到了哪里,都会有些气派。      或许这就是出生地位高低带来的优越感吧,不说好坏,但真实存在。想要逾越这种与身俱来的气质,简直比上个天道还要难。      “怎么,沈仁倾已经是掌门了吗?”汝嫣鸢离像是居高临下的暗讽道。      弟子显然被这一句吓的一哆嗦,却还是故作淡定道:“六宗主是掌门晚年首徒,掌教多年。掌门年事已高,许多事六宗主便可决定。掌门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小丨嘴呱呱地,比自己以前还厉害些。      “你叫什么?哪一宗的。”      “在下一宗外门弟子,林海。”      汝嫣鸢离点了点头,迈进了院子。      院中的摆设丝毫未变,只是修葺过多次了。沈仁倾依旧坐在亭中案前,此时正喝着一盏茶。      他背后的《武朝恩怨情仇录》,比汝嫣鸢离离开之前,详细太多了。      她的心血,他却依旧帮忙看护着。      而这些工作,对于沈仁倾来说,其实并不擅长。这幅图,怕是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沈仁倾看穿了她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那钉满钉子和挂满红线的地图,浅笑道:“班门弄斧,见笑了。”      汝嫣鸢离走近看了看,上面不仅仅是武朝,源教、云上青风、张家、霍朝、纳朝……就连司言署曾记录过海外的两座小岛,都被标记分明。      与云上青风凌尘若水每天派发任务对着的那面墙,相差无几。      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出,这是一个皇族俯视天下的野心,还是仅仅是对她这儿时玩伴的情谊。      因为沈仁倾并无像汝嫣鸢离一般有迅速看穿事物本质的天赋。      如果有,汝嫣鸢离这个二宗真传,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个礼物,喜欢吗?”眼神之中,仿佛在说,等你回来,这工作还是会还给你。      “谢谢师叔。”汝嫣鸢离依旧客套。      若源教皆有想逐她出教的念头,她这位师叔,应该是从未有过的。虽然寡情薄幸,但做事不够狠绝。      “若是你来的话,想必绘得更好。”      待汝嫣鸢离走到他身边,沈仁倾继续道:“师父老了,让我承他之位。可这些事,却让我牵挂放不下。我没有你的过目不忘之能,每每看过这张地图,却像全新陌生的一样。我身边更没有让我值得将它交付出去的人。      你愿意,夺回你曾经的一切,然后肩负起自己该肩负的责任吗?”      小时候汝嫣鸢离不懂,全当那些机要信件,是江湖上的家长里短。      大了以后才发现,那都是埋在各个世家当中的一根倒刺,一旦拔出,血流成河,甚至会如同蚁穴,让一方堤坝溃不成军。      云上青风的凌尘若水,就掌握着这些命脉,而在源教,这本是二宗应该做的事情。      “师叔怎么看自己,自己的价值。”      沈仁倾露出一个自嘲地微笑:“我从出生,就是一颗钉子。我这心性,也是成全了自己的使命。我是纳朝放在武朝的钉子,镇守着源教,就像是钉住了边关。      刚修《无相剑心寒冰》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没有人性,后来才发现,我是没有人情。      我的剑心并不冷,而是直。师父尚在,由得我浑天浑地,师父若走了,没有二宗的源教,不过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这一席话,汝嫣鸢离没有完全听懂。      此时正好入夜,一阵月下凉风吹过,显得沈仁倾的身影更加孤单落寞。      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原来极致的宠溺之下,他也是有责任和压力的。所以前一世,他到底是为了纳朝背叛自己,还是为了张婉柔背叛自己,汝嫣鸢离竟也分不出。      “师父在内殿。与他谈完了,我们再叙旧。”      汝嫣鸢离看着刚亮起的正殿的火光,挺了挺腰杆,坚定地朝里面走去。               “请掌门安。”汝嫣鸢离在紧闭的门口,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杨千羽并没有立刻回话,汝嫣鸢离隐隐地感觉,杨千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进来吧。”      汝嫣鸢离推门而入,白发白眉的杨千羽坐在正殿之上,除了威严之外,更多的是英雄的迟暮。      汝嫣鸢离愣了愣,才转身将门关上。      六年不见了,不成想掌门老得这样快。初见他时,虽然脸上带了些很深的褶子,却是神采奕奕,头发灰白。全然不像如今,白如绸缎的头发,虽有些仙风道骨却掩盖不住内里的疲态。      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好似连眼前人,都要看不清了。      难道传言是真的?杨千羽虽走上了天道,却输给了寿数,怕是命不久矣了。      “你刚才行的是弟子礼。”杨千羽开口,才将汝嫣鸢离从意识中拉了回来。      “掌门从未将我除名,自然行的是弟子礼。”汝嫣鸢离沉稳的回答。      “人说女大十八变,你倒变得不多,尤其是这胆子,源教上下谁也没你胆子大。”      汝嫣鸢离笑了笑,纯当杨千羽是在夸她了。      “你不该来的。”寒暄过了,该是训话了。      “我以为六宗主给我掌门玄铁令,是您的授意呢。看来是他自作主张,该罚。”      “哈哈哈,老六这辈子,是被你给吃定了。”虽是调侃的话,却是无奈的情绪。大概杨千羽自己也没有料到,曾经想收一个无情的徒弟,最后这徒弟却变成他的软肋。      “不知老六这颗至诚之心,在你身上值不值得?”      “我为六宗主卜过卦,他这一生长命百岁,所求会有所得。”可不是嘛,恶女与狗,天长地久。      汝嫣鸢离这个回答,杨千羽似乎很满意。      “你若在源教,就是老六最大的助益,可你若不回来,我想不用我出手,你也活不长了吧。”      汝嫣鸢离一怔,自己的身体状况,未向过多的人提起,杨千羽怎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师父曾经也有同样的遭遇吗?      “你定是在疑惑,我为何知道?”杨千羽老谋深算似的一笑,继续说道,“你此刻不但经脉逆转,三焦失调。病发时还要忍受烈火焚身之苦,单凭你自己,怕是捱不过这六年吧。”      “掌门想说什么?”      “你怎不给自己卜上一卦,此次要重入山门,可有胜算?”      汝嫣鸢离苦笑道:“卜卦之人看自己的命数,叫做窥天,是以燃烧自己的寿数为代价。我要是此时卜卦,怕是会命丧当场吧。”      “那就是残风若火做得了。”杨千羽刚还柔和的表情,瞬间凌厉起来。      汝嫣鸢离也僵在了当场。      随口一说,就连是谁算的卦,指得路都知道了,不愧是源教掌门,足不出户就能洞察整个武朝局势。      眼看着,这老东西是要和自己撕破脸皮了。汝嫣鸢离瞬间紧张起来,差点都要祭出本命物来逃跑了。      千钧一发之际,杨千羽却又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能吓到你这个小丫头真不容易啊。”      什么?就是故意捉弄我?汝嫣鸢离彻底搞不懂了。      “我若要杀你,在你跨入城门的第一脚,就有千百万种方法让你死于非命。何苦要把你引入教中来杀,让人留下话柄。我虽然一把年纪,但依旧是这武朝唯一能睥睨天下之人。否则,每次在你病发时,为你引气归元的凌尘若水,怎么连山都不敢下,躲在云上青风,等着我归西呢?”      “掌门都知道。”汝嫣鸢离心虚的吞了吞口水。      “猜的嘛。”      “啊?”      “云上青风那帮子唬人的传奇杀手,都什么斤两,江湖上大家都有点数。残风若火掌奇门八卦,凌尘若水的燐霜剑怎么也有十二三境了,其他人敢跟天道抢人,还差点火候。”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从司言署买得小道消息。汝嫣鸢离瞬间松了口气。      “还请掌门指点,阿离要如何才能活下去?”汝嫣鸢离恳请杨千羽给她指一条明路,因为她知道,杨千羽需要在他身死后,给沈仁倾一个源教必不可少的助力。      天下奇门,唯残风若火与萧逸境界最高。      奇门之人,可窥天机。源教不能没有能窥探天机之人。      “六境本命,七境御物。你本就是生在天道之人,又选择了天道之物当做本命物,才会如此。或许,修得十境功法圆满可护你一时。但你要记得,其他人祭本命物不过是伤五脏六腑,你祭本命物伤的是你的寿数。      入教选拔,我会着人安排。你赢下比试便可,其余无须担心。只要你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阿离,不负师命。”               汝嫣鸢离从主殿走出来时,脸色惨白。      吓得沈仁倾赶紧上前相护。      她却一脸愁容,婉拒了他的好意,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六宗的院落。      “老六。”      “师父。”沈仁倾回身行礼。      “刚才送阿离来的弟子叫什么?”      “叫林海,是一宗的外门弟子。”      “即刻,让他入内门学习吧。”      “是。”               而汝嫣鸢离在源教的行踪,三宗一直了如指掌。      “师父,要不要我截了她过来?”张婉柔在秦术耳旁说道。      “不用了。原以为掌门只是摇摆不定,却不料心中早有打算。”秦术在桌旁坐下,随手倒了杯茶,“我对掌门之位没有兴趣,我只是希望那狂妄的小子能挡得住教外的风雨。现在多了一个人挡,未免不是好事。只要不打扰我发财,我也不会为难那个丫头。”      而后秦术看了看张婉柔一眼,又说道:“你们张家,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师父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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