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遗失珠玉
她昏昏沉沉睡过去,慕容垣吹灭了榻前的灯火,只留了一盏案上的小灯,天色渐渐暗了,他撑着手肘,倚在罗汉床边看她。
倔丫头,明明身体那么实诚……
他轻笑,敞着衣领赤足坐到案前批奏折,夜渐渐深了,姚公公心疼他,揪着脸道:“要不老奴给陛下再掌一盏灯罢?”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姜柔,为难道:“姜贵人已经睡熟了……”
慕容垣揉了揉太阳穴:“不用了,也没剩下几本折子了。”
姚公公忍不住道:“陛下,御体要紧呐。”
坐上之人一记眼刀,姚公公赶忙住了嘴,蹑手蹑脚往外走。
“回来。”慕容垣压低了嗓音。
姚公公转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老奴在呢!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慕容垣眸光微凉:“朕叫你安排的人到了吗?”
姚公公乐呵道:“老奴哪儿敢怠慢,老奴这就请他进来。”
……
姜柔睡意朦胧,她揉了揉眼睛,听到不远处有壮年男子与慕容垣对话,她故意眯着眼翻了个身,透过鲛纱依稀可见慕容垣挺,立的背影,还有壮年男子的黑色斗篷。
“陛下,如今朝堂上陆党已成气候,若是陛下削了怀武侯的兵权,日后陆氏的势力必然会危及陛下,然此次怀武侯无诏回京,属实犯下大忌,陛下若不对其加以牵制,恐酿成大祸!”
那个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姜柔想不出在哪里听过,只是他身上的黑斗篷将他牢牢遮住,她一点也瞧不出他的长相面容。
“依卿之见,该做何解?”
那人又道:“当削相权,以制沈侯。”
姜柔心下一惊,这慕容垣身边竟有此等谋士,深夜暗召,私寻政事,只怕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慕容垣听到帐子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继续与那人道:“朕听说,陆柏在兵部时手上便有一支骁骑营,整日里当眼珠子一样看着,此等精锐良兵养在京中,倒是无用武之地啊。”
“陛下圣明,只是陆柏如今气焰正旺,骁骑营又如同他的左膀右臂,陛下想卸他一个臂膀,怕是不易。”
慕容垣把玩着笔尖狼毫,轻笑道:“朕是君,他是臣,莫说一个臂膀,就算是朕要了他陆氏一族的性命,他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那人道:“陛下尚且年轻,有些事情还看不明白,他的汗毛陛下都难拔得,更何况他的臂膀呢?”
慕容垣面色沉重:“陆柏这个老匹夫,朕早就想动了,当时抬他拜相,也是为了捧杀,如今虽露出了马脚,但朕却奈何不住他。”
“陛下莫急,臣还有一良计,陆柏党羽众多,势力无不盘根错节,但多数皆为虚与委蛇之辈,名利以诱之,权术以驭之,便纷纷倒戈偏向了陆党。”
那壮年男子顿了顿:“其中刑部尚书温寻舟更是其中之最,他手上的冤案可谓恒河沙数了,此人二十年宦海浮沉,战战兢兢,久居刑书之位,至今未有进展,他有才无德,乃一柄双刃剑,陛下得他,或可与陆相相持片刻,届时再成趁其不备卸掉其臂膀,也未尝不可。”
慕容垣若有所思,对着那人恭敬道:“先生教诲,朕铭感五内。”
“想要让温寻舟倒戈,朕就不得不娶了他的女公子,又是一笔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买卖。”慕容垣说着靠在椅背上,有些无奈地揉眉心。
那男子也听到帐内娇人轻呓,笑着温和道:“还请陛下再忍耐些许时日,待到朝堂清明之时,陛下便可将遗失珠玉收入囊中了。”
慕容垣轻笑:“只是不知这珠玉肯不肯……罢了,令嫒的伤可好些了?”
“承蒙陛下手下留情,小女已无大碍,她性子张扬惯了,叫陛下费心。”
慕容垣点头道:“那便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再嫁了罢。”
姜柔心下一惊,难道……此刻这黑衣男子是前些天被他赐死的陈恪陈大人?
那日陈婕妤被刺的是左心口,而且利刃并未深入,若是陈婕妤心脏恰巧在右侧……那活下去的机会会很大。
姜柔一阵懊恼,这慕容垣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可他为何偏偏不肯与她说呢?
她看着那人修长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她是硬骨头,他自己也是个硬骨头,明明是个圣主,却还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暴虐的模样!
那黑衣男子谢恩后便退下了,姜柔忽而听到那人扬高的嗓音:“听够了吗?还不起来练字!”
姜柔打了哆嗦,装出一副困倦的模样,懒洋洋从床上爬起:“陛下吓到妾了,妾方才还在睡梦中呢!”
“撒谎,”那人对他了如指掌,“过来。”
姜柔骗不过他,穿上内衫小跑过去,她刚站稳脚跟,便见那人在她面前丢了一张写了密密麻麻的纸,那人字迹隽秀,笔力间像是刻意放柔了一些,难道,他方才,是在给自己写字帖的?
“拿笔,蘸墨。”
姜柔抬眼看了一眼他,站在桌案前,提笔押腕,她刚凝神写了一半,那人突如其来的怒声差点震破她的耳膜:“不行!重写!”
姜柔吓得墨汁滴在了纸上,那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抽出那张纸,揉,捏成一团,往门口一扔,“发什么愣啊?快写!”
“陛下为何不肯告诉妾,陈大人其实没死呢?”姜柔歪头问他。
那人拿着压尺敲了敲桌子:“朕有必要告诉你一个奴婢吗?赶紧写!”
姜柔咬唇:“可是妾刚才那个字明明写得挺好的!”
慕容垣顿了一下,又像是打了什么注意一般,对她笑道:“你要是觉得写得好,那就一下子都写下来,朕回头把你写得不好的字圈出来,朕也不拿压尺打你,怎么样?”
姜柔瞪他,他能有这么好心?
果然那人眸子里闪着兴奋的火苗:“但是朕可没说不罚你,每圈出来一个字,朕就要你一次,要是圈出来十个字,朕就要你十次,可好?”
好个屁!
姜柔不服气道:“陛下后妃佳丽千千万,过几日温尚书家的那位又要进宫了,陛下要便找找她们去!光是欺负妾算什么?”
慕容垣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不想要,那就只能慢慢写了,哦对了,只要每写一次,里面有一个字写得不行,整张纸都要重写。”
姜柔刚想发怒,慕容垣又道:“还有,每一个字写得不好,都得用压尺打一下。”
慕容垣边说边拿起按压在宣纸上的铜压尺,放在姜柔面前晃悠,他勾唇:“你放心,朕会轻点打的,但你要是太笨了,打得次数太多了,左手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是有可能的。”
他翘首以待,恨不得面前的人儿能发怒朝他吼两句,抑或是服个软撒个娇。
可她偏偏不如他意,沉着脸定定道:“陛下打便是了,妾横竖都是推不掉的。”
他饶有兴致地伏在桌案上看她,她的呼吸很轻,婀娜的身姿投影到地上,青丝垂落,衬得她轮廓愈发温柔,她睫毛一闪一闪的,有如蝴蝶翩跹,细细的手腕提笔,在宣纸上落下和她一般秀美的字迹。
姜柔写完一个字,抬眼看他,见他不说话,便接着往下写,等她再次蘸墨时,那人已将她刚才写的抽走,一手握着压尺,一手抢过她手里的笔在纸上迅速地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