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就不要担心了，我去去就回。”姜柔顾不上换衣服，挪着步子随宫人离去。 　　 　　刚踏入后宫，姜柔老远就听到女人的哀嚎声，哭声凄怆，如丧考妣。 　　 　　只是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到走到华音殿前，她才瞧见，院子里停满了棺材。 　　 　　如花似玉的后妃们正被宫人抬起，往棺材里扔，有手脚快的，趁着棺材盖没盖起来，爬出棺材朝着外面逃去，可她才跑出去几步，便被身后的侍卫一刀砍下，送进了棺材。 　　 　　在场哭闹的后妃都吓得噤了声，睁着可怖的红眼睛，麻木地走到棺材里躺下。 　　 　　姜柔心下一惊，这些后妃，不都是方才跟着陈婕妤一起的吗？ 　　 　　她们明明没有犯错，甚至可以多活几天，可…… 　　 　　带路的宫人停下脚步与她道：“姜大人进去罢，陛下在里面呢。” 　　 　　“有劳姊姊。” 　　 　　姜柔双手交握，深吸一口气，她用余光瞥向那些被按进棺材里的后妃，脊背发凉。 　　 　　她被领进了偏殿，正瞧见慕容垣坐在主位上，翘着腿，优雅地喝茶。 　　 　　地上跪着一个发髻散乱的疯女人，对着慕容垣连连磕头：“陛下，妾该死，妾知罪！妾愿意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了妾的爹爹！我们陈家真的不能没有爹爹！” 　　 　　慕容垣淡淡扫过进来的姜柔，又对着陈婕妤嗤笑道：“你和你老子还真是父女连心呢！一个求朕放过他女儿，一个求朕放过她爹，朕该听谁的呢？” 　　 　　姜柔垂首站在陈婕妤身旁，静默等候。 　　 　　陈婕妤的眼睛闪着亮光：“妾死不足惜！是妾推了陆才人下水，也是妾划伤了她的脸！陛下将妾千刀万剐妾都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求陛下饶了妾爹爹一命！” 　　 　　慕容垣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他起身走过来，如玉一般的面庞还带着笑意：“是吗？” 　　 　　陈婕妤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的脚踝，嘴里不停地念叨：“是，是，一切都是妾的错！妾是千古罪人，可妾的爹爹为官几十载，从未做过不利于国家之事，陛下不能因为他不同意陛下立后就要了他的命啊！” 　　 　　慕容垣面色深沉，看不清表情。 　　 　　“陛下！爹爹一生光明磊落，他向来只会直言进谏，从来就不懂得迂回之术，陆大人与爹爹是宿敌，您不能因为他的谗言就……” 　　 　　噗呲一声，利刃刺进她的心房，鲜血飞溅，染脏了慕容垣的月白色长袍。 　　 　　“聒噪。” 　　 　　他嫌弃地拿着丝帕擦手，擦完往陈婕妤的尸体上一扔，坐回到主位上，似笑非笑地将姜柔瞧着。 　　 　　姜柔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盈盈一屈身，小声道：“陛下，若是这位陈大人真是一心为国，陛下岂不是害了忠良，成了暴君？” 　　 　　他勾起垂在发间的金流苏，漫不经心道：“朕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太死板，硬要和朕杠，朕除了赐他一死还有什么办法？” 　　 　　“陛下不该如此，”姜柔垂眸，“以暴力服人为霸道，以德行服人才是王道，陛下若是想要成为天下共主，须得学会做个明君。” 　　 　　慕容垣抬眼：“若朕偏要做个暴君呢？” 　　 　　“陛下若偏要做暴君，那大魏会在陛下统一天下之前便会遭灭顶之灾，那时奸佞横行，地方割据，陛下暴虐昏聩，宫中日日笙箫，”她顿了顿，“只怕到那时，大魏亡得比楚国还要凄惨罢？” 　　 　　气压变得凝固，姜柔耳边只剩下蝉鸣。 　　 　　“你放肆！” 　　 　　她猛然间听到那人怒吼，抬眼间，他已箭步朝她冲来，那人耳坠晃动，幽黑的眼底如同巨浪翻滚。 　　 　　他掐着她的脖子直逼墙角，姜柔的脚从地上拖过，冰凉的墙面紧贴后背。 　　 　　她被他掐得喘不过气，脸颊涨得通红，双脚腾空悬起，她死死扒着他的手，左右挣扎不得。 　　 　　窒息，撕，裂，刺骨，钻心。 　　 　　“草芥一般的蝼蚁，你凭什么觉得朕不会杀了你！” 　　 　　他胸腔间发出低吼，眼中的杀气熊熊燃起，殿内殿外跪了一地，无人敢喘，息，生怕触了这少年天子的雷霆怒火。 　　 　　姜柔气息越来越弱，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可慕容垣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摁压着她继续往上提。 　　 　　“娘娘，娘娘！您慢着些！陛下还没走呢，您先把衣服和鞋袜穿上啊！”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声响，陆惜赤足从内殿赶来，身后的宫女拿着外衣跟在她身后，一脸惊慌。 　　 　　“陛下！还请陛下饶了姜大人一命！” 　　 　　她的声音弱弱的，即便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充斥着无力感。 　　 　　慕容垣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手一松，姜柔便摔到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咳嗽。 　　 　　“你来做什么？”慕容垣蹙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宫人，“还不快把陆才人带回去！” 　　 　　陆惜哭着在慕容垣跟前跪下，面上点点泪光：“妾不回去！陛下！妾求求你，饶姜大人一命罢！方才妾掉进了水里，是姜大人将妾救上来的！她是妾的恩人！” 　　 　　慕容垣眸光微动，看向衣衫单薄的陆惜，蹲下，身子将她打横抱起，佯怒：“刚醒就随处乱跑！还专程来替一个奴子求情！” 　　 　　陆惜不敢挣扎，眼睛红得如同兔子一般，低吟道：“陛下，妾此生不敢有所求，只是姜大人……” 　　 　　慕容垣厉声将她打断：“罢了！朕答应你便是了！” 　　 　　“这样可如你意？”慕容垣复又柔声问她，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陆惜垂眸：“陛下还是将妾放下来罢，这里有人呢！” 　　 　　慕容垣抱着她，大步穿过内殿，沿路的宫人纷纷低头垂首，只听见陆惜无力的嗓音：“陛下……这样不好……” 　　 　　可慕容垣丝毫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紧锁着眉目：“如何不好？你总是和朕说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到头来可有一样事情是好的？” 　　 　　他在床榻前驻足，有些恼怒地看着陆惜：“你若是这么想随了父皇，朕许了你便是！” 　　 　　陆惜缓缓对上他的眸子，双手缩在胸前，喃喃道：“阿垣，三年未见，你果真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