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8　　　是初雪呀 　　 　　“啊好吃。” 　　 　　薛则盈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的麻辣烫。 　　 　　“你还有工作要忙嘛。” 　　 　　薛则盈一边收拾着大快朵颐后的“残局”，一边出声询问。 　　 　　“嗯？”先一步吃完饭的贺川一直坐在一边刷着手机，以游客用户的身份登入了薛则盈学校的论坛，反复刷新等待着钟承的“解释”，听到薛则盈的询问第一时间地抬起头，见她已经开始收拾桌子便立刻放下手机，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今天没有了。” 　　 　　“那……一会要不要去天台逛逛？”得到了满意答案的薛则盈，像极了被奖励了小红花的小朋友，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有点吃多了。” 　　 　　“好。” 　　 　　贺川淡淡一笑。 　　 　　 　　深秋初冬的夜晚着实有些冷，B市的风总是袭人，裹着长长羽绒服的薛则盈到了天台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夜晚的风，不像午后那般的和煦，卷着、吹着地向人扑来。 　　 　　贺川也感受到了寒意，余光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的薛则盈，心里有些小失落，一点发挥空间也不给自己留，带着些小赌气地把自己身上厚厚的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天台上有一个两阶的平台，每阶台阶都很高，第二个台阶上还摆着一个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的天文望远镜。薛则盈先一步走上前，双手抵着第一个台阶，轻轻一跃便坐了上去。贺川便自然地走向薛则盈的身边，后背抵着平台的侧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反复地刷着论坛贴子。 　　 　　薛则盈见贺川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心里想着他可能有事情要处理也就没出言询问，自己一个人远眺着远处走走停停的车流，双手向后撑着台子，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脚丫。 　　 　　手机上加载中的标志消失，一直等待的那篇贴子终于刷新了出来，贺川端起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原贴被删除。澄清贴里，钟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得很清楚，找来了官方裁判评判的准则，也真挚地道了歉，评论区里匿名网友们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有出来夸薛则盈好话的、也有出来向薛则盈道歉的。 　　 　　这世上最称职的墙头草，大概就是这群网友了吧，贺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事情终于解决，贺川心里随着薛则盈紧张了一下午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把手机放回口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看向远处的夜景。 　　 　　 　　“你……也是实验的阿。” 　　 　　余光中贺川放下了手机，薛则盈便侧过头去，主动地挑起话题。下午全心思地扑在了调查上，现在静下来才回想起来贺川偶然提到的他和钟承以前在一个篮球队。 　　 　　“嗯我知道，比你大一届。” 　　 　　“你怎么知道？” 　　 　　薛则盈有些惊喜地望向贺川。 　　 　　“我认识蒋许念阿，”看着薛则盈有些懵懵的模样，贺川只觉可爱，嘴角扯起有些宠溺的笑，耐着性子地补充，“她和我提过你。” 　　 　　“诶对哈。” 　　 　　薛则盈红通了脸蛋，心里暗暗抱怨自己有些不太灵光的脑袋——他认识蒋许念，怎么会不知道她和蒋许念是高中时的同桌呢。肯定是今天一下午的忙碌损伤了太多的脑细胞，平时的自己才没有这么蠢，一边这样想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你……” 　　 　　短暂的沉默过后，二人默契地同时开了口，而后，又都面露羞涩地相视一笑。 　　 　　“那你实习期是几个月？” 　　 　　贺川见薛则盈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就抢先一步地问了话。薛则盈的聘用手续是直接从黄觉姐那边走的，对于一些细节贺川并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地觉得警局实习生的实习时间也就三四个月左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每度过一天，都是在宣告着道别更近了一天。 　　 　　“三个月，”薛则盈开了口，听到贺川的问句她才恍然发现原来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地过了这么久，距离自己实习期满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好快啊。” 　　 　　“是啊，好快。” 　　 　　贺川抬眼望向远处。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一个人来这里赏景，对每处的灯光都如数家珍。薛则盈跟在自己后边跑外勤，大概是在这座城市的每一盏灯光下都留了脚印。 　　 　　所以，这城市里，每一栋楼、每一棵树，都见证过我们并肩的模样。 　　 　　“后面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薛则盈很正经地回答着，对于未来，她一直没什么规划，“实习结束了，学校里的课也差不多考完试了，寒假回家待一个月，开学再接着投简历找实习工作。” 　　 　　“挺好，”像极了上司关心下属的口气，听到薛则盈的未来几个月不再和警局有交集，贺川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失落，贺川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好久没回D市了。” 　　 　　“是诶，”薛则盈丝毫没有察觉到贺川的异常还在点着头地认同，“你是不是会更久？警察工作很忙吧。” 　　 　　“是，两年没回过家了，”贺川点着头，苦涩一笑，“不知道自己留在这能干些什么，但还是放不下这里的各种工作。” 　　 　　“到时候可以给你拍照，”薛则盈察觉到贺川有些低落的语气，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包在我身上啦。” 　　 　　“好，那就一言为定。” 　　 　　贺川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倒不是有多么的思乡心切——手机里爸爸妈妈拍来的家乡的照片数不胜数。只是觉得好像这样，就多了一个找薛则盈的借口，想到这嘴角的笑意难掩。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实验了，毕业之后就没回去过了。” 　　 　　“对，”薛则盈连连赞同，“听学妹说，学校食堂里新开了旋转小火锅，我一直都想溜进去尝尝呢。” 　　 　　“还有一楼的毛肚锅！” 　　 　　二人又默契地开了口。这次的默契，更是出乎意料，四目对视，嘴角皆是难藏的笑意。 　　 　　“看来你也喜欢吃。” 　　 　　“是啊，”薛则盈猛猛地点着头，不知是提起最爱美食的兴奋、还是和贺川有莫名共同点的喜悦，“我们语文老师说那家毛肚锅，是校长花重金从小吃街挖来的呢。” 　　 　　“这个传言，我也听过。” 　　 　　满天的漆黑也看出了二人几乎溢于表的心动，忽而撒下些盈盈的雪花助兴。 　　 　　“下雪啦？”薛则盈有些惊讶地看向忽然飘下的雪花，“贺川，你看，下雪了！” 　　 　　“十二月份了，下雪很正常吧，”贺川看着薛则盈有些过分欣喜的模样有些不解，D市坐落在祖国的北边，冬天更是常年大雪，按理讲薛则盈不应该对见到雪是这样的反应，思来想去，贺川锁定了答案，“你，喜欢下雪天？” 　　 　　“也……还好吧。” 　　 　　果然，以贺川的理工男思维是无法领会到初雪不同于其他各种形式雪的深层含义的，薛则盈有些小小尴尬地扭过头。难道他没有听过，“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句话的吗？今朝，此生；薛则盈想着想着，莫名地害了羞。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薛则盈不舍地把视线从飘飘零零的雪花收回，拿出手机——是舍友打来的视频电话。 　　 　　“盈盈，你在哪阿，今天还回来吗？” 　　 　　是苏小小的大嗓门。电话那头杂音很大，想来是三个人围在一起打的电话。薛则盈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开口道。 　　 　　“估计会赶不回去，”薛则盈又急忙补充道，“我和导员还有宿管都解释过了这边实习的情况。” 　　 　　“嗯嗯。” 　　 　　薛则盈一向做事有条理，并不需要过多地担心。电话那头的苏小小不明所以地有些迟疑，薛则盈有些不解。 　　 　　“怎么了？” 　　 　　“我来说，”电话被一把抢到了常念手里，“就是论坛上的那个事儿嘛，你看到了吧，那个匿名发贴的人又发了澄清贴，邢世骐也出面帮你说话了。” 　　 　　“邢世骐？”薛则盈有些难以置信，邢世骐出面会说什么，是解释整件事和自己无关，还是能说出那个只有他知道的真相，薛则盈有些好奇，“他说了什么？” 　　 　　“哎呀，这不重要。” 　　 　　“那是？” 　　 　　“就恭喜你终于清白啦，然后……想告诉你，我们其实都相信你。” 　　 　　“你们……”薛则盈喃喃重复着，那些网上的评论虽然都已删去，但那些利刃曾留下的伤痕还在，浅浅回想起来仍是满心刺痛，那些平日堆着的笑脸背后在说什么在看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薛则盈微微打了个冷颤，强颜欢笑，“我没事啦，都过去啦。” 　　 　　“我是说，我们。” 　　 　　常念把镜头后置，他们一个班二十几个人都出现在了画框里，“嬉皮笑脸”地朝薛则盈打着招呼。薛则盈他们班男生偏多，或许是天生存在的性别鸿沟，其实平日薛则盈和这帮男孩子私下的相处不太多，突然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还是有些小惊讶。 　　 　　“你别太在意，网上那些人就是在宣泄情绪罢了，”是他们班的班长，“他们根本不认识你，但我们认识你啊，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对啊对啊，网上那些人就是没事闲的，”班上另一个气氛活跃分子接着话茬，“一看就是平时没什么能耐，也就敢在网上匿名骂几句。咱不怕他们，咱有底气。” 　　 　　“切——”另一个男生装模作样地给了他一拳，“你有能耐，那你不敢上网上回怼？” 　　 　　“不是，那那那他们骂得那么狠，我……我怂啊。” 　　 　　画面里吵吵闹闹，帮着薛则盈打抱不平的、劝薛则盈不要太把这件插曲放在心上的、对薛则盈一顿“彩虹屁”输出的…… 　　 　　“好啦好啦，你们也太吵了。” 　　 　　常念把手机摄像头转回前置，背景里还是嘈嘈杂杂的声响。薛则盈内心依旧暖流汩汩。 　　 　　“你看嘛，大家都支持你啊。” 　　 　　“对啊对啊，网上那些人都不认识你的，不要管他们啦。” 　　 　　一边的楚唐也出声劝着，今天上午自己和薛则盈一路走了很久，她对路上那些目光的惊恐楚唐看得一清二楚。 　　 　　“嗯，谢谢你们，”薛则盈点着头，脸上最后一点的阴霾也彻底消散开，重展明媚的笑颜，“别担心啦，这回是真的没事啦。” 　　 　　“行，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电话挂断，温暖不断。薛则盈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如果说贺川是那束划破重重阴霾的光刃，这通电话便像初冬暖阳般彻底消释去全部冷意。她不怪他们没有勇气在网上为自己出头，以他们这样的交情，他们愿意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已然是莫大的温暖了。 　　 　　在薛则盈刚刚接通电话的时候，贺川就自动走远。此时，他正一个人站在栏杆，和远处深深蓝的天空融作一体。薛则盈跳下台阶，一路小跑到他身边。 　　 　　心里是止不住的欢喜。无论是为了终于解开的误会，还是单单因为此刻。 　　 　　 　　十二月的初雪，或许是懵懂的心动，或许也是难言的思念。 　　 　　钟承把自己不小心捅出的娄子都解决好后，好像突然泄了气地把笔记本电脑合了上。身后是舍友和女朋友甜蜜双排的煲电话粥的声音，今天心里的烦躁比以往还多了一些。 　　 　　“蒋许念很久之前就不在啦啦队了。” 　　 　　电话里薛则盈的那句话又在脑海里回荡起，钟承心里没来头地烦躁，身后的噪音显得更难以忍受。 　　 　　“能小点声吗？” 　　 　　身后寂静了一秒，显然是没料到平日少言寡语的钟承会说出这样的话。 　　 　　“抱，抱歉。” 　　 　　钟承“嗯”了一声，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愧疚，被烦躁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些。 　　 　　“没事，那我出去一趟，你继续。” 　　 　　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否和善，钟承也无心理睬，从桌上顺上了自己的钱包就径直往门外走去。 　　 　　门关上，屋里的声音终于听不到了，空空荡荡的走廊给了钟承想要的那片寂静，钟承随意找了一阶台阶就坐了下，翻开了手里的钱包。 　　 　　钱包侧面的照片，是钟承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