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碎魂症
“你师父三年前就说过你是个乖孩子,白缨也向我夸赞过你,说你很懂事。只是三年前未曾亲眼见过你,便觉得是他们夸大其词了。今日一见,你果然是很好的。”
陈郁离笑吟吟的,美人一双盈盈妙目,宛若流波清池,顺子被瞧得羞红了脸,有些腼腆地答道是师傅教的好。又说去请师父,把陈郁离请到了主殿品茶。
陈郁离略有些心焦,坐不住,便出来站在主殿的台阶上吹吹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想事。到了柳庙便不用绷着神了,即使如今灵气匮乏,柳城翁作为真正的灵物遗族,必要的防护隐匿他还是有余力做的。
她想着最近出的问题,有些出神地呢喃着:“如果九龙宴的风声压不下去,朝廷便定把戚越安派下来,戚越安可是不能轻易能糊弄过去的硬茬子。虽是有可能被说服,但这风声,是谁走漏的?”
“你难道没想过,可能是朝廷自己算到的?”
陈郁离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几步,行了平礼,恭敬不失亲昵地叫了一声:“师兄。”
来人正是柳城翁,蓝衣绲黑边,童颜鹤发,举止庄肃,按理说这外貌很符合道长的身份。但他的头发被编成了五股大辫,且是赤脚行来,这模样不但不威严,反而显出几分滑稽和疯癫。
陈郁离有些无奈,捡了好听的说:“师兄怎么装扮成这个样子?你家香火本不多,你再这么一扮,哪会有人觉得你是道长,香火更不旺了。即便我等行走在外不受寻常俗世拘束,师兄为避免世人冷眼多出些不必要的误解也”
柳城翁正要举步往这走,听自家师妹这么说话,他有些迟疑,摸着头发道:“按庚子说的话,这五根辫子应当是不错的,我本是为了迎合世人肉眼而做的。这是她给我梳的头,据她说她那边这样的头发老人梳了非常亲切,小孩子见我也不会被吓到了。且我自己也觉得分外入眼,不失和善,却又添了十分的活泼。”
顿了顿,极小声地说:“且没有人梳过这样的,不新则已,若是做点新东西,我便要是第一个。”
陈郁离有些无语,点点头说:“和善不知道,不过活泼倒确实是有七八分了。”她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脸色微变,有些严肃地问这老顽童一样的师兄:“庚子是谁,师兄怕不是记忆又乱了?”
柳城翁有些愕然,有些迟疑地问:“我三年前便跟你说过庚子之事,你不记得?况且记忆乱了的不是我,而是你吧。”
说完,他不待陈郁离回答,拍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坏了坏了,这三年净顾着安置灵物,竟是忘了给你寄药,怎么这次的碎魂症闹得这样严重。”
碎魂症?
陈郁离眼前像是浮现出了什么东西。她模模糊糊地觉得那是一个黑衣人,笑的颇狰狞。她被绑在木桩子上,身后的大鼎烧着热水,咕嘟嘟的水声混着她身上的汗气。距离她所在的祭坛不远处,那黑衣人被一个青衣人死死拦住,但那黑衣人明显实力远在青衣人之上,青衣人不可能打赢那黑衣人。
不过是拼死强撑罢了。
她似乎与那青衣人关系密切,看他如此不由焦心。身后有人解开绳子要她快走,她有些走不动,有些犹豫想来帮忙。正在此时,那青衣人诡诈的一刀砍在了黑衣人的腰腹处,自己被砍掉了左胳膊,以伤换命,迅速回身飞向她,竭力大喊:“你先走!快走!”
就在他喊的时候,银光一闪,一把飞刀速度极快地插了过来。陈郁离的眼睛甚至跟不上这么快的动作,那刀已经快到眼睛跟不上,反而速度显得极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青衣人脖颈处血像烟花一般炸开,伤痕如被雷击般变得焦黑。她双目瞪大,本能如失去伴侣的狼般哀嚎:“不要!”
“不!我杀了你!”
陈郁离猛然坐了起来,脸上尽是泪痕,身上全是汗迹,双目失神,表情狰狞,犹自念着些什么。
“咳,这是又想起来什么了?”
柳城翁坐在床边,倒是没被吓到,捻着一片柳叶,老神在在,一如平常,等陈郁离自己冷静下来。
陈郁离闭着眼睛冷笑,恨恨地说:“飞雷刀,好狠毒的心思,对自己狠,对其他人也狠。这样狠毒,若说不是为国为民的大祭司,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祭司?”
柳城翁一顿,定定看着自己这命运多舛的小师妹。
陈郁离睁开眼睛,笃定地说:“定然是祭司,雷电之力只有云国王室和祭司有,但祭司有权力举行祭神会。祭神是糊弄人的说法,按照祭司的地位,怎么会不知道神仙在那时已经离去,这片大陆即将沉没。况且,那也不是正经的祭神会。”
话到此处,她又沉思起来,片刻后有些迟疑地问:“阿翁,敢问我在您这里睡了多久?”
柳城翁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祭神会,什么云国,都是他没有听过的东西。此刻一听师妹这样讲话,心中一惊。
又有些恍惚,这称呼实在太熟悉了。
该不会
他试探着问:“为何叫我阿翁呢?”
陈郁离一愣,“我不叫您阿翁,却又叫什么呢?你不是柳城翁么?昔日蒙您大恩,我与凤声逃出神界与仙界,侥幸来到人间。后又多亏您百般周全,令那点灵笔装作不识我们两个人,那次蓬莱问便于万仙万灵之中悄无声息漏了我与他两个刚成形的灵物。即便是后来事情败露,您也舍身送来了消息。叫我们两个快逃。虽不知神仙移界,您为什么没有跟着去,但”
她越说越激动,几乎要落下泪来。
“此等大恩,何以为报,唯终身奉养尔。”
她翻身下地,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把柳城翁惊了一跳。
“你想起来了啊。”
柳城翁只说是她想起来些零碎的记忆,却没料到她想起来的是他刻意隐瞒的她的第一世。听完她说的这些,又见她如此恭敬地行礼,只能连忙把她扶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他有些惊喜。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道:“碎魂症会令你只有常人一世的记忆量,你想起来了第一世的一些记忆,便注定忘记些什么,能告诉我你现在还记得什么吗?又或许,你想起来的事情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碎魂症,与灭人灵魂相比,碎魂是更阴损的招数。却不知道我到底得罪了谁,竟有人要这样害我?难不成,是仙”
陈郁离完全没有在听柳城翁说什么,而是喃喃说着自己的猜想,自顾自地出神。
柳城翁一时有些无奈,只好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只记得一部分。而今只有你还记得全部,碎魂症难保不是你为了保存全部记忆自己弄得。别瞎猜了。你且躺下吧,我为你施针。争取保留你第一世的记忆又不损伤你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