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走到门口，听到院子里传来儿子开心的笑声。 　　他一时怔住，有多久没有听到孩子开怀大笑了？常年病着，杨成记忆里的儿子，总是无精打采地躺在嬷嬷怀里，声音小小的，叫他“父亲”。 　　其实在模拟考场中，那些八卦都是实情，几次未中，杨家早就山穷水尽，无力支持他继续科考。 　　在何家找到他之前，以前的同窗给他介绍了份活，外县一家刘姓富商欲为子弟请先生，报酬丰厚。 　　至于父亲那边，杨成自嘲地笑了，恐怕早就忘了自己这个不真气的儿子了吧。 　　若说这些年处处碰壁，没有方氏的手笔，他是不信的。妻子生产时，早就约好的稳婆，怎么可能那么巧，被其他人叫走了？ 　　大兄中了举之后，他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县学同窗的冷嘲热讽，周围邻居的窃窃私语，都如芒刺背。 　　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杨成脸上带笑，“吱呀”推开了门。 　　杨云亭闻声，见是父亲回来了，高兴地放下手中的玩具，扑向他：“父亲，您回来了，云亭好几天都没见你，好想你。” 　　杨成被儿子扑了个满怀，一把抱起来，颠了颠：“哟，云亭是不是长肉啦？嬷嬷给云亭做什么好吃的？” 　　杨成的奶嬷嬷王氏四十出头，头发却花白了一半，一脸慈祥地看着父子两其乐融融的场面：“我哪有那样地手艺？不然云亭早就被我养得白白胖胖了，哪像现在这般瘦弱。是何家，连大娘子吩咐得意楼，每日给我和小公子送餐食。知道小公子病着，都是大厨特意准备的，叫什么儿童餐。每天送来的都不一样，云亭可喜欢了。” 　　杨云亭羞涩地笑了：“好看呀，爹爹，云亭喜欢。” 　　“得意楼果然名不虚传，别说云亭了，我这个老太婆活了四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些新鲜样式。”看小公子天天吃得高兴，王嬷嬷别提多开心了。 　　“可惜他们家的饭食不便宜，外送咱们现在吃不起。”想到得意楼的价格，王嬷嬷又开始发愁了，真是由奢入俭难。 　　要是还在府里，小公子也不能吃不起上百文的饭食，唉。 　　“奶娘，你别担心了。林兄给我在梁县介绍了份活，每月刘家愿意给十两报酬。知道我家里有幼子，专门给我们提供小院，四季衣裳、吃食都有。” 　　王嬷嬷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少爷，您不继续考了吗？梁县到府城可有好几天的路程。明年八月您就可以参加秋闱了，现在去了，光是路上都要折腾好久。” 　　杨成抱着杨云亭坐下，叹了口气：“嬷嬷，我知道您担心什么。自从母亲死后，我几次都未中，继续在府城待下去，方氏不会放过我们的。家里每况愈下，不用她出手，我自己就垮了。还不如去外地躲躲风头，大兄虽然中了举，但是南楚恩科中的，现在忙着明年的考试，这段时间必定没空盯着我。” 　　王嬷嬷听到方氏的名字，脸上不由闪过愤然。这个狠毒的女人，把夫人、少爷害到如此地步，还不肯收手。 　　“是嬷嬷想叉了。方氏那边再怎么放松，也一定会盯着你秋闱的事。大公子能不能保住功名还两说呢。” 　　杨成苦笑，嬷嬷看着他长大，自然对他信心满满。可惜，他却要辜负嬷嬷和母亲的期望了，母亲、妻子的仇，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得报。 　　许是感受到杨成身上散发的悲伤气息，杨云亭紧紧抱住父亲：“爹爹，云亭听话，你笑一笑。” 　　“好。云亭以后也要乖乖吃药哦，嬷嬷要追不上你啦。” 　　 　　连知味、何子仪正与陈先生说起杨成。 　　“咦，娘子，你们怎么如此关注杨学兄？我还想问你，关于杨学兄那些流言，真的假的？” 　　“大娘子觉得杨成的怪病有些奇特，所以吩咐我私下调查了一番。” 　　“什么？杨学兄几次未中举是因为生病了？看着不像啊，模拟考试的时候，他比阿兄都考得好呢！”何子仪疑惑道。他与杨成接触几天，除了那些流言，怎么看杨成也毫无异状。 　　“六爷毕竟还未参加过县试，杨成可是成名多年的秀才，实力自然不一般。十二岁中秀才，放在周边几个府，也算个人物了。”陈先生笑着解释。 　　“再说，他知道考试是假的，自然能够正常发挥。” 　　“哦，是这样啊。”何子仪恍然大悟，“那他到底是什么怪病呢？先生也说他的文章做得极好，能不能取得头几名不好说，但是中举是没有问题的。” 　　“简单形容就是考试发挥失常。其实这样的学子不少，大部分呢，是因为心里承受能力太差，遇到不擅长的，就容易崩溃，因小失大，连带擅长的部分也不能发挥好。另外就是那种自视甚高的，我的文章没问题，没有取中那是上面没眼光。两种人都可能因为一次失利而一蹶不振。” 　　连知味这样说倒是很好理解，陈先生、何子仪点头。毕竟这种人，学子里面十个都能找出一两个，每年科考结束，都有一堆失意人，感叹上天不公。 　　“但杨成不一样。首先，他坚持参加考试，四次未中也不见他自暴自弃；其次，他不是做不了，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他一上考场就会心慌气短、脑袋发晕等等。” 　　“大娘子的意思是，考试的题目杨成都是会的，只是他发挥不出来？”这倒是奇怪了，从没听说过这种怪病，真的是病吗？ 　　“那这是什么病？有药可医吗？”何子仪好奇得问。 　　“不用问大夫，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连知味笑着看他。 　　“我？”何子仪愣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先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何子仪，“杨成这病莫不是跟三公子以前厌食有相似的地方？” 　　连知味心里给陈先生点赞，不得不说，古代类似陈先生这种门客，脑袋转得真快，这么几句话，就能找到两件事相关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