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5　目光 　　 　　“是不是新来的那个领队干的？” 　　 　　宿舍里的三人见薛则盈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完全看不出悲喜，互相递了个眼神，常念开口试图挑起新的话题，想着能稍稍把薛则盈从沮丧的心情中拽出来。 　　 　　但，显然此刻的薛则盈根本没心思猜测这些。 　　 　　薛则盈划着手机，看着里面千奇百怪的故事走向。 　　 　　有人说，薛则盈为了能让自己留在球队，指使邢世骐去撞对方球员，赛后还威胁对方受伤球员，不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回校后发现事情被人拍到后，因为心虚才无奈辞去了领队一职。 　　 　　有人说，球队这几年连败警大，薛则盈面子上过不去便指使邢世骐下黑手，就是想断送对方主力的篮球生涯。 　　 　　等等。 　　 　　薛则盈一条一条的留言看过来，有那么几个瞬间，模糊了真相，好像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反而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事情都像是梦境一般。 　　 　　黑掉屏幕，薛则盈长舒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还在沉默中、三脸关心的舍友，勉强地扯起了个笑脸。 　　 　　“我没事儿，反正他们说的也不是真的。” 　　 　　“那你也不出面说说？” 　　 　　“没有必要吧，”薛则盈稍稍地思考了几秒，他们学校论坛向来是戾气很重的地方，丁点儿的小事都能争执个底朝天，自己被挂上论坛底下评论都是些无端的猜忌，应当热闹一阵就过去了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薛则盈这样想着。 　　 　　站起身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然消化掉了这个事实，薛则盈朝着三个人淡淡地笑了笑，这次是从心里直发的笑意。 　　 　　“我先去洗澡了。” 　　 　　“不是，那。” 　　 　　关门声打断了苏小小想要反驳的话。屋子里重回安静，三个人来回地看了看，都不知要从何处开口。 　　 　　“不是，她就这么淡定？”苏小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疑惑道。 　　 　　“嗯。”楚唐一边点着头，一边还在回味着薛则盈刚刚转身离开的样子，真有几分像古代行侠潇洒的剑客。 　　 　　“她平时多佛你又不是不知道。”常念无奈地摇着头，最初是惊讶薛则盈的反应，但仔细想想这样确实是薛则盈该有的反应。 　　 　　“那那那这也不行啊，”苏小小有些着急来回看着看起来十分淡定的常念和楚唐，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常念身上“薛则盈和楚唐都不怎么看论坛，她俩不知道，那那那你知道啊。” 　　 　　“那论坛，芝麻点的小事放上去都能被骂成筛子，何况薛则盈这事看起来就是个大瓜。” 　　 　　在苏小小焦急的语气里，常念的眉头又一次地皱了起来。常念是学校电竞社团的负责人，平时总会上论坛上宣传一些活动，对论坛上的乌烟瘴气略见过一二。 　　 　　“这么严重，”楚唐糯糯地发声，“那怎么办？” 　　 　　到底还是几个大学生，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是束手无策，三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出了一堆的“解决方案”，没有一个是靠谱的，只能无力地看着评论数指数式的上涨着。 　　 　　 　　第二天是一大早的课。被闹铃叫醒的薛则盈满是幸福感地在被窝里抻着懒腰——在警局忙碌这么些天，薛则盈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 　　 　　薛则盈刚刚爬下床，就对上了苏小小满是关切的目光。 　　 　　“你想没想好怎么办呀？” 　　 　　“论坛？”薛则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听到薛则盈还是这样满不在乎的回答，苏小小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举起手机伸到薛则盈的面前——昨天的贴子已经彻底爆了，上一次有这样火爆的贴子还是学校提前三天才通知返校引起了全体学生的强烈不满。 　　 　　薛则盈愣愣地接过手机，刷着评论。或许是夜晚的时候情绪更易决堤，网络恰好是最便捷的宣泄情绪的出口，匿名评论又是最不用负责任的伪装。如果说下午的那些评论尚且可以归类为“理性讨论”、“稍加猜测”，那这些新的评论已然开始了无端指责，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人身攻击。 　　 　　好像，薛则盈这三个字经过了一晚上的时间突然就变成了这个学校的耻辱。 　　 　　“这这这怎么办呀，”薛则盈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心里已然有些慌了神，在原地绕着圈子，“我我我” 　　 　　从小就是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乖巧听话，从不愿逾界半步，面对这样的情形，怎能不慌乱心神。 　　 　　眼看着临近了上课的时间，薛则盈只好拼命止住心里的恐慌，强装镇定地洗漱梳妆，临走前在柜子里拿上了一个黑色的渔夫帽，戴在头上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大半个脸——薛则盈只想到电视里那些闹了绯闻的明星风波后的初次露面都是这幅装扮，又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往下用力地压了压帽檐。 　　 　　还好今天就两节课，这是薛则盈心里最为真实的想法。 　　 　　 　　在薛则盈二十出头的人生里没有接触过“校园暴力”，对于“网络暴力”这样现象的理解也只是在几档综艺节目里，但此刻她好像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二。 　　 　　纵使无声，薛则盈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束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所有的目光皆能轻易地划开她的衣裳，然后热烈地灼烧着每一寸的皮肤。或许经过的人匆匆走过，并没有在意分毫，可一想到网络上那些冰冷的文字，薛则盈就无法忽视每一个擦肩过去的人。 　　 　　楚唐察觉到了薛则盈微微有些颤抖的身子，挽着她手臂的力度加大了些，像是想多给她注入一些勇气一般。 　　 　　薛则盈拉着楚唐悄悄从后门“溜”进了教室，不知为什么的“做贼心虚”，在教室的后排蹑手蹑脚地上完了两节课。 　　 　　“我先走了！” 　　 　　薛则盈扔下了一句话，在老师说“下课”语音未落的时候，又猫着腰第一个“冲”出了教室。走廊里空空荡荡的，薛则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种无一人的空旷是从未的令人心安。 　　 　　薛则盈像是落荒而逃般地出了校门，坐上了去往警局的地铁线。 　　 　　是从小被培养的性格使然，薛则盈好像对大多数事情都有些无欲无求，诚然到如今，她已然是很优秀的存在，但大多时候她也只不过是随波逐流，去做好那些被要求完成的事情，对于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都没有勇气说一句拒绝的话。 　　 　　她承认，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就像今天这样，她没有勇气去和那些无端猜忌解释，事到眼前，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避。 　　 　　鼻中的酸楚愈发的重，委屈的泪水已在眼眶中若隐若现，薛则盈努力咬着嘴唇，残存的坚强刻在脑中，没让泪水滴落下。不是上下班的时间，地铁里的人也不算多，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忙忙碌碌，车厢那头有一个男生不知怎么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薛则盈的方向，先于大脑反应，薛则盈蓦地就低下了头。 　　 　　明知道他其实根本不应该认识自己，薛则盈还是下意识地有些怕他的目光。一路上，每一份短促的目光交汇，都能让薛则盈想起那些冰冷的文字、无声的伤害。 　　 　　 　　“你怎么来了？” 　　 　　贺川刚刚忙完手里的事情，从外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坐在桌旁发呆的薛则盈，完完全全地意料之外，眼中满是惊喜。 　　 　　她前几天说最近学业比较繁忙，只能周末才有时间来警局帮忙，贺川还在心里默默地确认了一遍，今天才是星期一。 　　 　　“就，没什么事，来了，”听闻贺川的声音，薛则盈立刻直起了身，试图将满脸的沮丧收起，支支吾吾地解释着。不想贺川看出自己的难过，堆砌起满是笑意的伪装，“有什么资料要帮忙弄的，都给我！” 　　 　　要用拼命工作来遗忘伤心事，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啊？啊好。” 　　 　　贺川有些看不懂今日的薛则盈，吞吞吐吐地应了下来。 　　 　　“她怎么了？” 　　 　　贺川像是中学时在课堂上偷玩手机的学生，一边关注着薛则盈的动态，一边拿着手机快速地打着字，发给唐天。 　　 　　唐天手机一声震动，贺川急急忙忙地朝着唐天的方向瞪了他一眼。看过信息内容，唐天又露出了八卦的笑容。一直“鬼鬼祟祟”盯着他的贺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又急急忙忙地低下头打字。 　　 　　“是在关心下属！！！” 　　 　　死鸭子嘴硬，唐天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看得出他真的有些着急，就没在和他玩笑，一本正经地帮忙分析。 　　 　　“应该是心情不太好，我看她刚到这就无精打采地坐在那。” 　　 　　哪怕薛则盈强装着笑意不让自己的失落外露，唐天凭借着这么多年和各类女生打交道的经验，还是轻易地看透了她的不开心。 　　 　　是吗？ 　　 　　贺川看过唐天发来的信息，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薛则盈。嘴角还挂着笑意，不过是两个招牌式的小梨涡没了踪影，与往常总是热血沸腾地对着电脑敲着键盘却有不同。 　　 　　贺川又心虚地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 　　 　　“那咋办？” 　　 　　信息刚发送出去，贺川就有些后了悔，自己这副模样是真的有点蠢。明明自己在审讯室里能洞察嫌疑人的每一个举手投足，甚至是一个微微的挑眉背后的心理。 　　 　　唐天看着手机里短短的几个字，只感觉到几只乌鸦在头上慢吞吞地飞过——在号称是“小情圣”的自己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点知识都没学到。 　　 　　但也不算晚。唐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打量，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拿起手机正准备回消息，认真地“指导”贺川一番，黄觉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门口。 　　 　　“唐天，人手不够了，你过来跟我出个现场。” 　　 　　“诶，好嘞。” 　　 　　唐天只好立即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一分钟都不敢耽误地走到黄觉的身边，临出门前还不忘用关切的目光望向贺川。 　　 　　“诶，不是，”贺川等着等着也没能等到唐天发来的“怎么办”，抬头刚刚好看到了他被黄觉叫走，作为警察当然是服从命令作为第一要义，可唐天偏偏这时候被黄觉姐叫去帮忙，贺川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嘴里嘟嘟囔囔，“那我怎么办啊。”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贺川手里一直把玩着桌子上的小摆件，目光时不时投向薛则盈。她还是趴在桌上，好像是把小脑袋埋进了臂弯里，身子随着呼吸慢慢地起伏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贺川思来想去很久，也没有想到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但心底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不知道做些什么，但总应该做点什么吧，想到了刚刚薛则盈说着可以多给她一些资料来整理，就开始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箱倒柜”地翻找了起来。 　　 　　磨磨蹭蹭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川终于鼓足了勇气。右手端着一摞厚厚的资料，左胳膊上搭着一条毯子和好几件衣服，左手也不忘端着一杯还冒着气的热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薛则盈桌边，抿了抿嘴，缓缓地开了口。 　　 　　“嗯，那个。” 　　 　　薛则盈今天本没有工作，到警局来只是想逃离学校里的那些“目光”。薛则盈想着不如趁这会儿空闲继续完善完善手里的网站，可心里还装着烦心事，打开了电脑望着屏幕里闪闪的警徽丝毫提不起兴致，勉强地敲了几行的代码换来了弹窗里的一堆BUG，索性就彻底地关上了电脑，静静地趴在桌上。 　　 　　薛则盈试图让自己入眠，可一闭上眼，心就有着慌乱下坠的感觉，篮球赛那天的种种伴着评论里那些冰冷的文字，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翻腾着，好像不断地把自己噬入黑暗。就在薛则盈感觉要被自己最恐惧的那抹黑完全吞噬了的瞬间，贺川熟悉的声音像是一把剑，划破了黑的幕布，便有光渗了进来。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样无助的情境下格外地需要别人陪伴，还是因为他是贺川，本就像光一样存在的贺川，薛则盈在那一瞬间好像忘却了浑身的冰凉，缓缓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等她定睛看清了面前的人，手里满是沉甸甸的东西，说不出的喜感。薛则盈没能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