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轻扬笑得俊朗，眼底是久违的轻松，“怎么，你看出来了？” 　　 　　“也不全是，大人对每个人都很好，若我们前世相熟，关系应该也不会太差。” 　　“嗯，是挺好的，算是最好的朋友之一吧！” 　　 　　她却忽然脸色暗了暗，“那想必，大人也更希望见到前世的青龙吧……” 　　 　　他身上穿件白色广袖袍配一条镶玉腰带，更显得他神清骨秀。他眉毛挑了挑，走到她面前，说：“以我长官大人下属的身份来说，我确实是更想见到前世的你，但以我戚叶个人来说，无论哪一世的你都是一样的，你的灵魂不会变，你有的或者暂时忘了的记忆，其实都在你的灵魂深处。” 　　 　　“可我没有前世的记忆，那我还是那个容辛吗？” 　　 　　“你在乎的是那个名字，还是那个身份？” 　　“我……” 　　 　　“如果是名字，那倒没什么，你可以是任何人。如果是那个身份，你的人生路要怎么走，是由你自己选择的，你不想走的路，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他看她的眼神格外认真，“你是谁，取决于你想成为谁，你可以是那个青龙，也可以是这一世的青龙，也可以只做姜悦敏。” 　　 　　他说这些话时像是在告别，她看着他的眼睛长久说不出话，最后别开脸去，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此时金水缓缓醒来，姜悦敏过去搀起了她。戚叶伸手在她眼前施法，“她的部分记忆被妖力覆盖了，我已将妖力散去，但是恢复还需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内她可能会产生记忆混乱。” 　　 　　他如释重负，转过了身不敢再看姜悦敏，“带她去地牢吧，门外会有人接你们过去。” 　　 　　“是，属下告退。”她向他躬身行礼，带着金水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刘向在那等候。他喜盈盈地上前来，“青龙大人，请随我来。” 　　“刘老伯……” 　　 　　刘向耐心向她解释道：“戚叶大人吩咐，这五年让她跟着我做事，看押地牢那些犯人，让她多看看世间善恶，免得再被人骗了。” 　　 　　她喃喃自语：“原来大人早有安排，果然又是故意戏弄我……” 　　 　　将金水送到地牢后，她对一脸无辜茫然的女孩叮嘱了句：“以后你就跟着刘向大人好好学习，在这里安心待着。” 　　 　　记忆已然混乱的金水，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自己又是谁，懵懂地看着一旁慈祥的老爷爷，试着叫了句：“刘向大人？” 　　 　　他和蔼地笑着，回了个礼，“金水小大人，以后就辛苦你和我这个老人家一起工作了。” 　　 　　她又困惑地看向姜悦敏，“那你是谁啊？你不在这里吗？” 　　 　　“等你想起来我是谁，我们肯定会再见的。” 　　 　　她说完，将玉佩中的猫妖取出，对老伯说：“这恶妖的肉身就有劳你们处理了。” 　　“你放心。” 　　 　　她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慢着……” 　　她蹲在猫妖身旁，在他身上检查一番后面露难色，“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大人是在找什么？” 　　 　　“哦，没什么，可能是我弄错了，我先回去了。” 　　 　　离开奠阳城后，姜悦敏仍对这事耿耿于怀。猫妖身上怎么会没有宁神鼎，那他之前是如何隐藏妖气的？ 　　难道在地下赌场偷袭的人不是他，可是那人明明也会蛊惑术……或者，他早就把宁神鼎转移了？ 　　 　　可他现在已经死了，金水也已离开他，还能把东西交给谁？而且在酒店时，他的妖气明显还是掩藏起来的，死了之后就被收进玉佩了，这一路上更不可能被人取走东西。 　　 　　她回忆起猫妖倒地之后，大家都顾着受伤的金水，没有在意他。 　　“难道是那段时间，宁神鼎就被人偷走了？莫非又是六尾狐来过了？不应该啊……” 　　 　　回到酒店之后，殷老板兄妹俩已经被送到医院。黄家父母由于受了惊吓加上一路赶过来有些劳累，黄在毅就先带他们回家休息了。 　　只有金姨一人焦急地等在五号厅。 　　 　　一看见姜悦敏回来，她抹了抹眼泪快步走上前，“金水呢，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扶着她坐下，安抚道：“金姨你别担心，她已经没事了……不过她暂时不会再回来。”看着女人殷切期望的眼神，她不忍心告诉她金水是因为受罚才被禁足。 　　她轻松地笑着，“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需要在那里调养，五年之后就可以回来了，而且还是戚叶大人亲自帮她疗伤的。” 　　 　　金姨也放心了些，“真的吗，那就好，她没事了就好……对了，这个房卡你拿着，是金水让我交给你的，她怕你不愿意见她，所以让我转交给你。” 　　 　　姜悦敏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张房卡，是澄丽酒店的。 　　“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你和你师父吵架之后，他就一直昏迷至今，金水试过带他回家，可是好像是有个结界，她进不去，所以就让他在酒店住下了，这一个月都是她每天给她渡气疗伤，但是没什么起色。” 　　 　　她心里闷闷的，面上仍保持冷静问道：“他昏迷了一个月？” 　　 　　“是啊，金水让我告诉你，你自己的师父自己养，她可不管了，她的积蓄都快掏空了……你去看看他吧？”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吗？”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这伤只有你能治。”金姨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其实你心里还是很在乎他的对吗，你这么重感情，怎么割舍得了……金水说总是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发呆，站着也发呆，就好像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只能发呆度日。” 　　 　　她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紧握着那张房卡迟疑不决。 　　 　　“当初我女儿也是跟我吵了一架才离家出走的，她离开之后我才后悔，要是我没有阻拦她去做想做的事，不去强求她按照我的想法活着，也许我们就不会分开了。我想你师父也是一样的，他肯定很爱你，只是自己心里也有道坎，才用错了方法……” 　　 　　姜悦敏沉思片刻，轻轻叹气说道：“我会去看他的，至于其他的，等他醒了再说吧。” 　　 　　她对金姨示意，然后就要出门去，这时钱一薇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敏敏！你知不知道，刚才有个帅哥来找你！长得又帅又可爱，就是那种小奶狗，而且虽然长得奶，但是身材一点都不含糊！身高腿长，我的天哪，好久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我晕了，反差萌太可以了！” 　　 　　姜悦敏听完她的一大串感言，打趣道：“好好好现在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周山也快晕了。” 　　 　　她无所谓地甩甩手，“哎呀他知道的，他就喜欢我欣赏美色的样子，他觉得这样挺有趣，尤其是欣赏他的时候……” 　　 　　“哦~” 　　“哦什么啊你，我跟你说，你待会儿不许乱跑，刚才那帅弟弟来没见到你就走了，说是等下再过来，你就在这别离开啊！” 　　 　　她笑嘻嘻地问：“那请问薇薇姐姐可以允许我上楼办件事吗？” 　　“必须要现在去吗？” 　　 　　“嗯，非常紧急。你看要不这样，万一他再来的话，你就请他先到一边坐着，然后我很快办完事过来。” 　　“这样也行哦，那你快去吧，我一定留下他！” 　　“你态度转变这么快啊？” 　　“抓紧时间，快去快去！”然后她就积极地推着姜悦敏往电梯口走去。 　　 　　她来到那间客房门口，盯着门把手看了许久，最后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鼓起勇气刷卡开门。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安静得出奇，要不是真的看见床上躺了个人，还以为是开错了房间。 　　 　　男人平静地睡着，长长的银发披散在床上，连眉毛睫毛都变成了白色，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一朵濒临凋谢的高山雪莲。 　　 　　姜悦敏试探地叫了一句：“师父？”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没触碰到皮肤就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怎么这么冰，简直就像……” 　　像死了一般。 　　 　　师父虽然天身寒性，但也未曾像这样冰寒刺骨。记忆里向来强大的师父，怎么会成现在这副脆弱的样子。 　　 　　她这会儿开始有些心慌，又叫了他两句：“师父，师父！” 　　男人仍然毫无反应。 　　 　　她试着渡了些真气给他，可是并没有太大作用。 　　“太慢了，这样不行……”她想起很久之前师父被打回原形那次，是意外吸收了她的血才恢复人形…… 　　 　　她伸出手掌，另一只手两指从上面轻轻划过，很快掌心就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时渗出。她趴在床头，把手伸到男人嘴边，让血不断流入他口中。 　　 　　大概感觉到有些头晕时，她才收了手，顺便运气帮他吸收这些血液。她手心轻轻一合，再翻开时伤口就已愈合。 　　 　　“好像好一点了……”她再探了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正常了些，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 　　 　　她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沉睡的男人，心里的气叹了又叹。 　　“师父……唉……我的确是怪过你的，怪你不喜欢我，怪你太严厉……其实我这次是打算离开奠阳城的，我不喜欢过这样的生活，一开始做这些只是不想让你失望，后来慢慢也有了一些责任……”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不过现在好像没那么在乎了，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做身不由己的事，所有人都很辛苦，好像一直努力还是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包括你，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受伤的事，和你心里的痛苦……” 　　 　　一大一小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她略带哭腔说道：“她离开的七百年，你是怎么过的呢……你怎么，像个空巢老人似的，只能在家里做漫长的等待，为什么不再收养一个孩子陪你……你看你，等那么久等来了一个笨笨的我，多不值得……” 　　 　　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她把冰凉的手放进被窝里，给他盖好被子后，就出去了。 　　 　　她刚轻轻关好门一转身，就发现几步外有一个人站那看着她，吓得她一激灵。 　　“啊！” 　　 　　男孩紧张地问：“抱歉，吓到你了？” 　　她再定睛一看，这人还有点眼熟，“你是，那天跟人打架的……” 　　 　　他高兴地走近，笑容比一头金发还灿烂，“哈哈，你还记得我，不过打架的事你还是忘了吧……”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是来找你的！” 　　她想了想，难道他就是刚才钱一薇说的来找她的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诶——” 　　他毫不见外地抓起她的手腕就走，“你跟我来！” 　　 　　被莫名其妙拉进电梯后，她尴尬地挣脱开他的手，“等一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看着女孩对他的戒备，也没有在意，仍是开朗笑着说：“你是不是没有吃饭，我给你买了吃的。” 　　 　　听到吃饭二字时，她明显眼睛一亮，只是很快又冷静下来，“你干嘛带我吃饭去，是因为上次帮你治伤的事吗？其实没关系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小事一桩。” 　　 　　男孩本来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眼神略委屈地说：“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吃饭？是嫌弃我吗？” 　　 　　看着这样一张脸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会让人产生罪恶感，她立马摆手否认，“不不不是，我只是——” 　　 　　“叮咚”的声音响起，电梯正好到达一楼。 　　 　　“不是那就跟我走吧——”刚才的难过仿佛只是幻觉，他又拉着她的手一路小跑进五号厅。 　　 　　金姨不知是去吃饭还是去了卫生间，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 　　他给她牵到沙发前，摁着肩膀坐下，然后也挨着她坐下，指着桌上摆得满满的食盒，说：“刚才那个姐姐让我在这里等你，所以我就拿过来了，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面对他过于突出的热情，姜悦敏有些不适应，毕竟对她来说，这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她脸上尬笑着，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下，“好的，我尝尝，你太客气了。” 　　 　　她刚退后一寸，男孩就更加靠近了一尺，就是要紧挨着她，还一脸纯真地笑着，期待地看着她。 　　 　　她也没有多想，扭头去打开那些食盒—— 　　一份青椒牛柳、一份栗子鸡、一份肉片炒笋、一份桂花羹，还有——一份红烧肉…… 　　 　　当这些食物摆在眼前时，姜悦敏的手渐渐僵硬…… 　　这些都是老家那边的家常菜，虽然她小时候不太能看到，但那个小孩偶尔会偷一些给她吃。他怎么知道她喜欢红烧肉，是巧合吗，还是…… 　　 　　这时钱一薇敲了敲门进来，惊喜地看向姜悦敏，“啊你已经回来啦，太好了，我还怕你又让客人扑空了。” 　　然后她拿着一张卡片递给男孩，“你刚才登记信息把身份证落下了，还给你！是叫——姜俊杨对吧？” 　　 　　姜悦敏猛地转头看向他，脑子空白了几秒。 　　 　　他微笑着接过，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拜拜~” 　　 　　等厅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时，男孩才回看向她。 　　看着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温和地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直到看见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滑落，他才手足无措地边擦眼泪边问：“诶，你别哭啊，别哭，怎么哭了呢？” 　　 　　她一动不动坐着，只有眼泪停不下来似的流……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就觉得他眼熟，怪不得面对他有种亲切感，怪不得他知道自己爱吃的食物，原来他们的相遇是注定的重逢。 　　 　　她缓了许久才哽咽着叫他：“杨杨？我是姐姐啊，你记不记得我？你小时候的家是在武林市……” 　　 　　他温柔地帮她擦着眼泪，接着她说道：“武林市九莲乡新旺村二组二十四号，我知道，我记得的，姐姐。” 　　 　　这一句称呼落地，她快要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涌。 　　“诶诶——怎么了嘛，我们再见不应该高兴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啊，我不记得你干嘛要给你带吃的，没办法，姐姐太笨了，只好我主动来找你。” 　　 　　姜俊杨拿起最后一个没打开的塑料盒，“你看这个——” 　　里面是一些零食，有饼干奶糖巧克力，也是小时候他经常偷偷拿给她的。 　　“跟小时候吃的肯定不一样了，不过也是我挑了很久的，你应该会喜欢。” 　　 　　她哭得眼前雾蒙蒙的，使劲点点头，“嗯嗯，我喜欢。” 　　 　　“喜欢怎么还哭啊，小时候都没这么多眼泪……好了好了——”他无奈地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哄着，“别哭了，笑一笑好不好，嗯？” 　　 　　她尽力平复着呼吸，但是一开口哭腔仍很明显，“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直尽量保持轻松愉快的姜俊杨，此刻声音也微微沙哑，“说什么傻话，现在不就见到了吗？” 　　 　　“杨杨……我又有家人了……” 　　他心里一紧，不自觉将她抱得更紧，低声在她耳边说：“你一直都有……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就在他们泪洒相认现场，激动相拥时，黄在毅恰好从家里赶回来，一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