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乡再遇
  宜修荣再次醒来时,眼前昏暗,只有微弱的烛影在墙上跳跃着。   室内一片安静。   他微微抬起头打量了一番,不远处一张躺椅上,熟悉的少年蜷缩在上面熟睡。   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   干裂的嗓子不停地发痒,他压抑的低咳声还是惊醒了对面的少年。   “义兄!你醒了?”丰琅大喜过望,连忙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匆忙去室内的桌子上倒了杯水。   “快喝一些水,你的伤刚刚才敷过药,不能动的。”   他扶着宜修荣将一整杯水尽数饮下,欣喜地看着他:“义兄,你感觉如何?”   宜修荣生的骨相极好,眉眼深邃,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硬朗。   只不过常年的饥苦致使两颊深深凹陷,皮肤也格外的粗糙。   “我无碍,小琅,这里是哪里?你为何也会在此?”   宜修荣上下打量一番,声音微惑:“你......救了我?”   脑中一闪而逝的少女香帕,还没等细想,丰琅便开口一股脑说了出来。   絮絮叨叨良久,终于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所以小姐就把你从那壮汉的手中救了下来,带回了我们临时居住的地方。”   宜修荣闻言反而皱起了眉头,他声音有些严厉,望着丰琅正色道:“小琅,我曾习易容伪装之术,乃是前宜族宜望宗的不传之密。以前之所以告诉你,是不想你总是担心我身无长处,无以为生,让你宽心。”   “但若以救命之恩,要挟我为其行不正之事,却是宜某万万做不到的!”   “我宜修荣虽已落魄至此,却不愿背弃父姓宗族。”   丰琅呆愣愣地望着义正言辞说着拒绝之语的他,还来不及辩驳,忽然门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闻修荣有此心,小安感怀甚慰。”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立在门前的少女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怀念。   “想不到小安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宜族之人。”   宜修荣凝望着少女一步步走进的身影,神情中有些疑惑。   “你是......”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十二年前那场大祸前几天,宜族幼女赴柳家书院求学一事。”   宜修荣大吃一惊,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满眼不可思议。   他不停地摇着头,近乎困惑地低声否认着:“怎么可能?你是族长之女,小安小姐?”   “你竟然还活着?”   小安闻言,白瓷般的小脸上漾出一抹笑意:“你是修礼叔的长子吧,记得那年出事前几个月,你曾带队外出采买交易,后来变故突生,也就失去了消息。”   “修荣哥,一晃十二年,你我都变了好多。”   宜修荣闻言急忙想从床榻上爬起来,一旁一直不敢开口的丰琅连忙上前扶住他。   “小安小姐,修荣只是家奴,当不起您这句称呼,您还活着,实在是......”   明明想要说一声太好了,可是望着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的少女,一双墨瞳中却全是感怀与沉重。   他忽然觉得酸涩涌上心头,到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记忆中,自己还是少年模样时,每次带队离族前,总会有个粉嫩嫩的女童趴在门边甜甜地喊着。   “修荣哥哥,记得给小安带麻糖哦!”   记忆中娇俏活泼的女童逐渐与眼前沉静端庄的少女身影重叠起来。   “修荣哥,宜族已经不复存在了,早在十二年前。”小安笑容浅淡,唇角却挂着一丝落寞。   “你我也不必拘泥以往的礼数,既然他乡再遇,便重新开始罢。以后我们兄妹相称,唤我小安就好了。”   宜修荣犹疑不决:“可是......”   “这样也方便我们隐藏身份。”小安反倒劝慰着,伸手扶住宜修荣,将他安置在床榻上躺好后,她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沉沉的开了口。   “修荣哥,我从未有一日放弃过族仇家恨。”   顿了顿,望着面露震惊之色的宜修荣,小安没有给他一丝开口的机会。   她继续说道:“此番入中南云台,我势必要为宜族讨个公道。修荣哥,这么多年,哪怕落魄至此你都不曾隐瞒自己的身份,小安从不怀疑你的心,但小安也请求你,日后定要好好隐藏自己。”   “我需要你的帮助。”   小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宜修荣闻言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小安小姐,您知道现在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她。   “月氏月门如今势大,绝不同十多年前一般,想要为宜望宗讨回公道,怕是难如登天。”   小安听了之后反而笑了起来。   “便是须得登天,小安也得一试。”   “不然,我的阿爹阿娘,我宜族三百七十多条人命,如何得以安息?”   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一旁的丰琅看着义兄垂头不语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担心。   他伸出手来,微微将义兄遮在身后,想上前来缓和一下气氛。   “要不......要不小姐让我义兄再考虑......”   “好!”   宜修荣忽然抬头,坚定地回望着小安的双眼。   “既然小姐身为娇弱女子都愿以身试险,修荣虽不才,却也愿意陪您竭力一试。”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罢了。”   丰琅颤悠悠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小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少女开怀的笑意,随后盈盈望着阻拦在他们之间的丰琅,她似笑非笑地转向他:“丰琅,你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   丰琅连忙摆起手来:“不不不,义兄救过我的命,小姐您给了我新的生活,我很满意,真的,特别满意!”   “你们聊,我......我去看看义兄的药煎好了没有!”   望着落荒而逃的丰琅,小安和修荣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随着房门被关上,室内静默了一会。   “所以,小姐打算好要怎么做了吗?”   宜修荣抬眼,低声问道。   “方才派出去的孩童们打探到消息,月氏嫡支的三房,最近因假借门令私自调动破狼军被罚,他在半数城中产业,均被月门掌权收缴。”   “想来这个三房嫡子月冲,现在应该是既缺银子,又想立功赎过。”   柔软的少女声娓娓道来,宜修荣不由得听入了神。   “所以小姐的意思是......”   小安忽然狡黠一笑,看着宜修荣还有些不解的模样,轻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去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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