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有自己的思想,我不是你的工具
而且,这个猫妖的功力大有长进。
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进步,除非——他直接吸食了其他妖的内力。
他练的这些邪术,虽然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终归不是正道。他以为可以将这些力量为自己所用,殊不知它们迟早会反噬到他的身上。
蛇妖看出他一直在逼迫自己使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妖力,找到机会移动到他身后,一掌将他拍倒、撞在树干滚到地上。
他稳步向猫妖走去,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摁在树上。
金水却突然跑了过来,抓着他的手恳求:“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师父!”
他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她急切地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师徒,我一直在骗你,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你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害我师父!”
男人微微皱眉,盯着猫妖的蛇瞳异常冷血,问道:“你把他当师父,他可没把你当徒弟,如果你知道了你的记忆是被他抹去的,你还是愿意代他去死吗?”
金水突然一愣,“你说什么……不可能,我分明是从山上摔下来才失忆的,”她缓缓扭头看向猫妖,想要向他求证,“师父,这不是真的……”
猫妖没有回答她,只是翘着嘴角奸邪地笑了笑,“哼,她的命是我救的,法术也都是我教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呃——”
脖子忽然被掐紧,他感到一阵窒息。
金水虽然不理解师父的作为,但是也不忍看他被害,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他始终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愚蠢,他救你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你可知道,他掩去你的记忆,还改变了你的容貌,为了让你和过去完全割裂,把你训练成他的害人工具。”
她困惑地紧锁眉头,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巴,“易容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师父,眼泪顷刻滑落。
原来他找来会易容的妖,教她只是其一,还为了改变她的面容吗……
猫妖倒没觉得多意外,但面目更加狰狞了些。
他突然伸手死死抓住男人的手腕,立即有大量妖力被吸入他体内。
“啊,你……”男人始料未及,想要挣脱开,另一只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哈哈哈……”猫妖得逞地奸笑起来,“金水,攻他背上七寸!”
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吼道:“你也想违抗我,还不快去!”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两位真假师父,眼泪止不住掉落。
对她有传道受业之恩的师父,她一直摆放在心里第一位的人,却是害她最多的人。正是因为他,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把他的话当作真理圣旨去相信去执行,可是他对自己,却始终没有一句真话。
她是奠阳城的护卫,竟然帮他害人杀妖,这太讽刺了。
那枚象征正义、善良和勇敢的奠阳玉正躺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她觉得沉重无比。早知如此,她之前要做任务的话,何必去抓妖,她应该去自首才对。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猫妖,沉甸甸地叫了一声:“师父,对不起……”
“金水,你敢——”
她出其不意一拳挥在猫妖胸口,打断了他吸食妖力的动作,然后拉着蛇妖快速转身逃走。
不料在转身之时,没来得及躲开受了猫妖一击,正打在她的背上。
“呃啊——”她痛喊一身将要向后倒去,幸好蛇妖大手一伸接住了她,带着她消失了……
金水的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酒店的五号厅,那个男人正坐在他身后替她疗伤。
她脸色苍白,虚弱地问:“为什么还要救我,我做了很多坏事……”
他的声音醇厚,听起来还有些沙哑,应该也是伤得不轻,“别胡思乱想了,你只是受了猫妖的蒙骗蛊惑,错不在你。”
“你早就知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为什么不拆穿我……还害得,害得你们师徒产生矛盾……”
“现在不就真相大白了吗,不但引出了你背后的人,还让你真心选择离开了他。”
金水心中释怀了三分,“你是为了帮姜悦敏……”
调息完毕后,男人扶她在沙发上坐好,“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要帮她。”
她神情有些内疚,“可是,她还在误会你赶走了她,我很抱歉……”
男人和蔼地笑了笑,“你不必自责,我们之间积累了太多隔阂,是我该向她道歉的。”
她如有所思地点点头,犹豫着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叫你师父吗?”
他微微讶然,诚恳地对她说:“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金水脸上现出惊喜之色,但又听见他接着说:“不过,抱歉,我这一生都只会有她一个徒弟。”
女孩眼里的光暗了暗,嘴角都挂着失落,但她很快又大方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也会遇到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男人冷峻的脸庞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他点点头站起身,“你歇息吧,我先走了。”
就在这时,一夜没睡的姜悦敏也早早地来到了酒店。
倒不是想多找些工作做着,而是她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天亮的时候,她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出了门往这边走。
她魂不守舍地走到门口时,恰好碰上了金姨,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敏今天来的很早啊,这几天你不是忙着考核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她半睁着眼,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
金姨有些担心,放轻了声音问:“黑眼圈好重,怎么这么憔悴,是没休息好吗?别在这站着了,快进去坐会儿。”
她一手拉着她,一手推开五号厅的门,却意外发现里面有两个人。
“金水?你怎么也来这么早?”金姨疑惑地看着坐着的女孩,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陌生男人,“这位是……”
金水的目光在男人和姜悦敏之间往返,最后愧疚地落在站在门口的女孩身上。
金姨也意识到那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场,站在一旁小心看着。
太久没见的小徒儿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又惊又喜。他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认真地向她道歉。
他放下以往的冷傲严厉,朝她走近一步,“辛儿,你来了——”
预料当中的一句“师父”没有听见,甚至一个好脸色也没有。
姜悦敏摆着张臭脸走进去,没有直视他,语气冷漠又疏离,“真巧你也在,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有些怔住,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话过。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我们回家慢慢聊好不好?”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好。”
金姨和金水无助地对视一眼,也觉得她今天有些反常。
男人走到她面前,冷冽青瞳里竟有些无措,弯下腰扶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是还在生师父的气?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
她压根没理会他,冷眼看着金水问道:“这是你的新徒弟啊?你准备把她培养成下一个青龙吗?也是,反正我在你眼里是个不争气的废物,是该早些物色新人选的。”
“不是这样的,师父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徒弟,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辛儿——”
姜悦敏猛地推开了他,大声喊道:“别叫我辛儿!我不是容辛,也做不成那个威风八面的一等官青龙!我不想听见你这样叫我!”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你怎么会知道……”
她像是一只发怒的小狮子,明明气得浑身炸毛,但是朝他发火的时候,自己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泪。
她哭着质问他:“你那么执着地要我考进奠阳城、一直一直一直催促我升官,就是想再见到成为青龙的容辛,你在怀念她对吗?”
男人不忍看她落泪,但也不愿再隐瞒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颤抖地说:“我是怀念她,可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我不是!我有自己的思想,我不是你的工具!你把我当什么啊……我叫了你十五年的师父,你眼里却从来没有我……”
她说着越发感到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不,不是的,你在我心里从来没变过!”
男人惊慌失措,想为她擦眼泪,刚一伸手就被她拍开了。
他再靠近时,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重重推开了他,“你走开!”
这个人,他是认得的,是前世那个叫流光的孩子……
黄在毅昨晚一直联系不上姜悦敏,想着她参加考核说不定在忙,就想今天再来酒店看看她有没有回来。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她在哭,对面那个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居然把一个女孩子欺负哭。看到那人还想上前来碰她,他二话没说就上去推开了。
黄在毅把女孩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那个人。
他忧心地低头看向她,一手给她抹着眼泪,“怎么了小敏,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姜悦敏没有抗拒他的怀抱,但还是哭着控诉面前人,“我知道你们都想要她回来,你们都喜欢她,恨不得从来没有我……我这辈子就这么糟糕吗……”
男人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执念对她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害。尽管在他的认知里,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小敏不知道,她如何忍受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另外一个人的光环背后的阴影里。
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呼吸的时候都在发抖,“对不起,小敏……”
黄在毅更是慌得不行,心疼地不停在哄着:“不是不是,不会这样的,你很好,小敏你特别好……”
姜悦敏越想越绝望,她一夜都没睡,这会儿哭得太凶头脑都不清醒了,说出的话也没经思考,“你既然那么不舍得他,怎么又让她死了呢?!干嘛还要来找我,干脆也让我和爸妈一起死掉算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徒弟的死是他一生的痛,当年要是能救得了她,他也不会万念俱灰、在她死的那天绝望得一夜白头。
他苟活至今,在那座木屋孤独地等待了七百年,不就是为了再与她相遇。
她哭得几乎站不住,靠在黄在毅身上声音颤抖地说:“师父,我恨你,我恨你……”
他咬紧牙关闭上眼,任凭两行泪水从眼里滑落。
他那颗本就死过一次的心,在与徒弟重逢时好不容易再次跳动。就在刚才,他仿佛又听见了碎裂的声音。
他养了两世的孩子,怎么可以说恨他。
而他居然让这世上最爱他的孩子,亲口说恨他……
这辈子过得糟糕的,明明是他自己。
黄在毅也微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他就是她常挂嘴边的师父,那个总让她伤心难过的养父。
男人一时脚下不稳,往后倒去踉跄了几步。他本就积郁成疾,身体退化严重,刚才又被猫妖吸了妖力,又给人疗伤,这会儿是硬撑着才没倒下。
金水见状立马上来搀扶住他,“小心。”
她心急地对姜悦敏说道:“你不能恨他,他最疼爱你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你师父为了帮你被人吸了妖力,你难道不知道他一直身体不好吗?”
他抬手示意她不要再提,气息不稳地说:“她不知道……”
正因为最疼爱她,所以身体不好不能告诉她,受伤不能让她知道。
姜悦敏停止了哭泣,但是眼泪却还在肆意流淌。她冷着脸没有一丝心软,哭红的眼睛里只有漠不关心,嘴硬地说:“没感觉到。”
然后她漠然转身离开,黄在毅一直搂着她的肩膀,便也陪着她一起走了。
“小敏……”男人急切地想要挽留她,刚一起步就头晕得往后倒去。
“诶师父!”金水一时搀扶不住,和他一起坐到了地上,金姨也跑过来帮忙。
她们惊异地看到,除了银白的长发,他的眉毛和睫毛也迅速变成了白色。
“这怎么回事?”
金姨看着他的样子深有同感,“除了受伤的原因,他这还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