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将军，我……”张二两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裴鋈自然听出了他支支吾吾的为难，既然人家不愿意那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好反过来安慰裴鋈：“这世上又不知他高鹤一个会功夫的，他不愿意咱就找别人吧。我就不信我还不能给我孙女找不到个好的教习师傅了。” 　　张二两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你去，把刘成他们给我叫来,叫他们给我阿欢找个好师傅来。” 　　“高鹤这小子，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裴鋈还是觉得很是遗憾，他摇了摇头，看着一旁乖乖坐着的小阿欢，揉揉她的头:“你高叔叔不要我们阿欢呐，真可惜。” 　　裴明欢抱紧了怀里的玩具，瘪了瘪嘴，似乎是要哭出来…… 　　“呜哇哇……” 　　“二两，回来，快把她给我哄好！！” 　　张二两对于裴鋈每每逗孩子都让她呜哇大哭的行为很无语，有什么办法，这孩子现在只认他，连晚上睡觉都要他哄。 　　倒是真成了她的保姆，张二两想着，为哭累了睡着的裴明欢掖好被子，揪了揪小孩子的脸蛋，看见她拧着眉头似乎想要醒来，又赶紧在她背后拍了拍…… 　　“叔，你能别老是逗阿欢吗？哭起来好难哄的。” 　　裴鋈心虚的捋了捋胡须，把眼睛抬向别的地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与高鹤关系一向很好，要是有机会还是劝劝他吧。” 　　“您还没有放弃呢？”张二两惊异地看了裴鋈一眼，他还以为这人早就放弃了，还想着这事儿呢。 　　“既然要学，那自然就要有最好的老师。” 　　“那些基础的东西，军中可教她的人多了去了，您何必执着高鹤呢？”张二两苦口婆心:“再说了，阿欢如今不过七岁，还是个孩子呢。” 　　“我既然把她带到这里，自然不是希望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裴鋈瞪他一眼:“我五十多岁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倘若有一天我战死了、病死了，他一个孤女，以何傍身呢？” 　　“东西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权力也是一样。” 　　张二两似乎有些动容，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裴鋈打断了。 　　“阿欢是我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支血脉了，无论以后她想要做什么，我都希望能给她留一条后路。” 　　张二两也好，高鹤也好，都是裴鋈为裴明欢准备的后路，哪日山穷水尽了，跟着他们俩也不至于过苦日子。 　　张二两不再说话，裴鋈满腹心事的走了，他看着将军的背影，才猛然感到将军是真的老了。 　　虽然腰背仍然挺的笔直，行走之间却难掩疲惫，他五十多了，头发已经灰白相间，二儿子的死让他肉眼可见的颓败了起来。 　　裴鋈一生只有两个孩子，长子裴年二十二岁时在战场上被流箭射中，不治身亡，他与妻子尚无所出，裴鋈怜惜大儿媳年少守寡，打发她再嫁了出去。 　　次子裴松云，前些日子暴病而亡，只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儿，大儿子去时正值战事吃紧，裴鋈还是个结实的中年汉子，接到儿子的死讯也没有回去，连裴年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张二两带着裴年回到皇城，有人称赞裴将军大公无私，有人骂他冷酷无情，只有张二两知道，看到消息的将军身子剧烈晃动，险些从战马上坠下…… 　　次子松云行军路上突发暴疾，裴鋈看着他突然倒下，短短半个时辰，便挣扎着停止呼吸。 　　他约莫是老了，摸着儿子已经冷了的身体，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他一整晚都没有出门见人，第二天张二两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头发已经白了大片…… 　　这个不轻易落泪的硬汉曾“冷落”了家人多年他年轻时满脑子都是家国大义，可他老了，一个老人惦记起来儿女私情，那应该是被人原谅的…… 　　“你来找我就只能有这一件事吗？”高鹤冷眼看着张二两怀里的孩子，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 　　“你就当她的师傅能怎么的。” 　　张二两反正带着孩子闲来无事，每日都来磨高鹤，毕竟高鹤又不躲他，好找的很。张二两总觉得，要是在世上有了太多牵挂，就不舍得轻易离开了吧？ 　　张二两刚刚恢复过来的时候，看着那些再也不可能拿起来的大刀长剑，总是感到消沉至极，偶尔甚至冒出不如一死了之的念头，还不得不千方百计的掩饰自己的难堪。 　　后来他接管了裴明欢，乖乖巧巧的小孩子似乎把他心中的裂缝填补了，她似乎是知道叔叔身体不好，不能抱她，不能跑，在他面前就安安静静的，有时候张二两看书，她就盘腿坐在一旁玩自己的玩具， 　　张二两看多久，她就自己玩多久，乖巧的让裴鋈羡慕不已，毕竟小孙女经常在他靠近时嚎啕大哭，每次都要他狼狈的去找张二两去哄她，这孩子这么亲近张二两，羡慕的裴鋈眼睛都要红了。 　　张二两不知道自己拖着这副病躯还能苟活多少年，西北气候很冷，每次天阴时，他的两条腿就好像被人砍下又接上，循环往复，痛苦蔓延的无边无际。只有喝的烂醉如泥，伤痛似乎才能模糊起来。 　　有一回他喝酒时，裴明欢突然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想把满身酒气、狼狈不堪的自己藏起来，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满头大汗、面目狰狞的样子。可裴明欢似乎并没有被眼前的人吓到，她踮起脚尖，掏出自己的小帕子，擦拭着张二两额角的汗珠，最后她贴着张二两坐下，熟睡了过去。 　　张二两从前从未担心过什么关于“以后”的问题，老将军年轻时对两个孩子并不上心，在他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做父亲的，插手也改变不了什么，一个人活成什么样子，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张二两同意他的话，他本身就是个亲缘浅薄的人，母亲去世的早，与父亲又常年不睦，他攥在手里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打拼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