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对战的姜悦敏本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金水对她的招式了如指掌。不管她出什么招，对面都能完美地接住。 　　 　　虽然之前交手时她就发现了，金水和她的出招方式很像，但是这次一看，她明显又进步了，对姜悦敏的风格也更了解了。 　　 　　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萌生：“难道是师父教的她……”她越想越生气，“除了他还能是谁，她的这一招一式，完全和师父当初教我的一样，怪不得感觉她武艺精进许多、运用真气也更加流畅自如了……” 　　 　　姜悦敏心中不忿，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狠。在势如疾风的来回打斗中，她一掌劈在了金水的肩膀。 　　 　　“呃啊——”打得她连退几米，差点泄了真气，捂着肩膀一直咳嗽。 　　台下的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什么精彩部分。 　　 　　金水知道她们俩之间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她不甘心。她们两个都太想赢对方了，骨子里都很倔强固执。 　　她没有认输，立马又调整了状态，提气迎接下半场的对战。 　　 　　她们的战场上没有循序渐进的打法，直接开始就放大招。两人同时手臂大开大合聚成了一道真气法阵，同时向对方飞去—— 　　 　　在看到那道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法阵时，姜悦敏愣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脑里一片空白。 　　 　　只听见“嘭”的震天巨响，整个训练场都随之晃动了一下，比武台上下尘土飞扬，众人一手捂鼻一手驱散着。 　　 　　等到尘埃逐渐落定，大家把目光重新聚集到台上—— 　　两个人被打飞摔在地上，嘴角都淌着血。 　　 　　台下一片热议：“两个都倒下了，这怎么算？” 　　“看谁先站起来吧，不过不知道她们还要不要继续打？” 　　“不会吧，再打就出人命了……” 　　“别担心了，你看观战台上的大人们，他们都没急，肯定就没问题的。” 　　 　　从外表上来看，金水伤得更重一些。她高高绑起的头发都被震散开，还吐出了一大口血，浑身剧痛得躺在地上起不来，明显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姜悦敏看起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是也躺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没起来，其他人也看不出她到底什么情况。 　　 　　她神情呆滞地看着天空，眼角不自觉流下了眼泪，口中念念有词：“你竟然连这个也教给她了……你竟然连这个也教给她了……” 　　 　　她想起孩童时期初学这招，师父是如何一边嫌弃她笨一边无奈地教她，当时他的每个字每个表情都历历在目。 　　还不及他半人高的小孩苦着脸对他说：“师父，这招太累了，我头好晕。” 　　 　　他耐心地回答：“因为你运用不熟练、真气还太弱才会头晕，等你学有所成之后就会知道它多厉害了。” 　　 　　“我一定要学这个吗？” 　　“当然，这可是你最擅长的招式之一，怎么能丢掉？”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是以前那个时候的辛儿学得很好吗，也是师父教的吗？” 　　他蹲下身扶着女孩的小胳膊，“对啊，是师父教的，这招是辛儿一个人的绝技，师父只教你一个。” 　　 　　“哈哈哈……”姜悦敏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脸上神情却越发苦涩。 　　“什么只教我一个……我还以为我当真是你独一无二的好徒弟……既然在你眼里随便谁都可以顶替掉我，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还要来教我修炼……为什么要在葬礼上带我走，为什么要将我养大，而不是干脆让我自生自灭……要是我在五岁那年就死了，我现在心里也不会这么难过，哈哈哈……” 　　 　　围观群众更加困惑了，“她怎么了，突然这么笑，怪吓人的……” 　　“该不会是伤着脑袋了吧？” 　　 　　在全场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她慢慢站起身来，眼眶里明晃晃闪着光的除了眼泪，还有愈发强烈的恨意。 　　她心想：“师父，你根本一点都不爱我，我们师徒将近十五年，我早已将你当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吗？你给过我的一切，也都要原封不动再送给其他人吗？你就这么狠心，你对我就这么失望吗……” 　　 　　此时对面的金水也强撑着受伤的躯体，支起一直胳膊半坐在地上。 　　“咳咳……”她看着遥遥的立于天地之间的女孩，倏地一股恐惧感爬上后背，压迫得她忘了作出任何反应。 　　 　　姜悦敏抬起眼看向她，猩红的眼里是凛冽的寒意和掩藏其下的哀伤。 　　她脸色阴郁，语气冰冷地问她：“这招呢，他也教你了吗？” 　　 　　与此同时，她单手抬伸置于半空，霎时间四面八方的水汽快速汇聚于她的掌心。她微微屈指，手上筋脉暴起，紧接着掌心朝她打了出去—— 　　 　　刹那间有无数冰刃如流星般飞出，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似有万箭穿心之势。 　　 　　场下人皆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更有不敢直视者，害怕地捂住了眼睛。一时间全场各处响起了惊呼尖叫声。 　　 　　只有观战台上有几位一等官面不改色，极其仔细地观察着凝气成冰的女孩。 　　凌薇眸色沉了沉，哝哝道：“这不是龙族的招式吗？青龙……难道？她分明是个人类女孩，怎么会是龙族的？” 　　 　　她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夜游，一身黑衣劲装的打扮如侠客的男子对她摇了摇头，说：“看不出她的元神，无法判断是人是龙……但是肉身的确是个普通人类。” 　　 　　金水眼睁睁看着尖冰向自己疾速袭来，却根本来不及逃开。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细微地颤抖着。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并没有。 　　 　　在最后关头，姜悦敏抬手停住了冰刃。 　　 　　金水试探地睁开眼，锋利的尖刃距她的身体只有咫尺之距，密密麻麻地钉在空中。 　　 　　直直对着她的眼珠的那支冰肉眼可见地还在冒着寒气，不知是后怕还是因为自己输了，她闭眼流下两行泪，泄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她大口喘着气，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叹了口气说道：“你赢了……” 　　 　　听到她亲口认输，姜悦敏奋力一挥手，“轰”的一声，那些冰刃迅速被震散，立即蒸发于空中。 　　 　　围观群众都还没回过神来，仍是目不转睛安静地看着。 　　直到有一人惊奇地喊道：“下雨了！”他们才一个接一个抬头去看，果然有些小水滴落下，正是刚才消失的寒冰。 　　 　　凌薇对主持人轻一点头，他便即刻走到台前宣布：“本场，青龙胜出！” 　　 　　在安排人带金水下去休息疗伤后，主持人对姜悦敏说道：“你已经连赢两场，按照你目前的成绩，只要再赢一场基本上就可以锁定升官位了，你可以选择现在比，或者次日再比。” 　　 　　他打量了眼情绪不太高涨的女孩，好心提醒道：“要不还是明天再来吧，你今天也消耗这么多了。” 　　 　　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低沉地回了句：“开始吧。” 　　 　　“啊？你是要现在？那好吧，以你的决定为主。”他重新走到台前，高声说道：“下一场，护卫青龙对阵——护卫绵信。” 　　 　　台下看热闹的人一阵欢呼喝彩，只有被叫到名字的年轻男孩一脸苦大仇深。 　　“怎么是我啊？这不是新手误入大神区吗，我不会被打死吧……” 　　 　　站在后面的女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可能是你刚才聊八卦的福报吧！加油啊绵绵！” 　　他嫌弃地瞪了她一眼，“你刚才不也一起八卦了？你等着，下次就轮到你。” 　　 　　在一众热烈的也许是鼓励的掌声中，绵信一跃踏上了比武台，看着对面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这俩人的实力虽然悬殊，不过这男孩也没有那么弱，和第一场的男人差得不太多。 　　绵信是一只小鸟精，擅长轻功，身姿飘逸轻盈。若是碰上其他人，他还可以一边躲避一边寻找对方破绽，再趁机出招。 　　 　　但是姜悦敏对他来说，根本是个完美的对手，完全找不到她的任何破绽。在她已经放水的情况下，她的速度仍然不在他之下。 　　 　　在她的连续快攻下，小鸟绵信很快败下阵来。 　　 　　主持人再次宣布：“本场，青龙胜出！” 　　场外人再次发出鼓掌欢呼声，一是由衷地佩服，其二他们总算可以松口气，因为自己后面不用再遇到这个强大的对手，胜算也就多了一些。 　　 　　这时天都已经黑了，今天的考核也暂告一段落，大家纷纷退场散去。 　　离开之前，公告栏那边围满了人，大家都在看着目前排行前五十，最有机会升级的名单。 　　 　　有人指着其中一栏念着，“青龙，护卫等级，一年完成任务二百六十七件，排行第八……对战考核，武力值暂排第一……” 　　“好厉害啊，那她肯定稳进了。” 　　 　　在这年的升级考核中，姜悦敏是第一个连赢三场晋级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一年，以至于这几年积攒的经验和付出的辛苦都没有白费，三等官位近在眼前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达成的目标，她本应该很高兴，可是却情绪低落得连扯一扯嘴角都觉得痛苦。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场的，凌薇走之前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那发呆，就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你今年升三等是完全没问题的，不过我觉得只到这个等级的话，太可惜了。” 　　 　　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就继续说：“等护卫的考核结束，确定了你的等级，不如接着参加三等官的考核，直接升二等如何？” 　　 　　英气的眼神略带一丝笑意，她轻笑了一声，“当然，一切以你的决定为主，升二等官确实难度也大多了，我只是这样建议。” 　　一向爽快不羁的女官人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也不急着过来。” 　　 　　所有人都离开了很久之后，她才艰难地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向城门口走去…… 　　 　　回去的时候，她一直心不在焉的，脑海里想着的还是她的师父。穿梭回到房间之后，她就一直坐在床上，不哭不闹不动如山，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金水由于受了重伤，被留在奠阳城内治疗。痊愈的时候已入深夜，她就干脆待着多休息了会儿，等到天亮了才回到人界。 　　 　　她只输了一场，后面还有机会，但是猫妖吩咐过，每一场结束都必须跟他汇报情况。 　　 　　她刚一离开天山到达人界，还没见到猫妖，却先遇到了“假师父”。 　　蛇妖背对她站着，拦住她的去路，看起来等了她许久。 　　 　　金水神色慌张，不敢抬头看他，“您怎么在这？” 　　男人没有转身，宽阔背影高大英挺，沉沉说道：“我在等你。” 　　 　　她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师父为何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嘴角轻扬，讥讽道：“你还叫我师父吗？” 　　 　　她闻言更是心惊，心跳加快同时手心冒了一层汗，“您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没再回答她，而是飞速出掌朝她打去—— 　　 　　金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了身后有人痛呼出声。 　　 　　“啊！”躲藏在她身后的猫妖被打得现了形，震飞摔在地上。 　　 　　她立刻转身向他跑去，扶起了他，“师父！您没事吧？” 　　猫妖站起后甩开了她的手，“让开！”然后恶狠狠地瞪着男人问，“你怎么会发现我？” 　　 　　他一时觉得好笑，“你连我徒弟都打不过，该不会以为能瞒过我吧？” 　　 　　他阴鸷的眼神里由愤恨转为疑惑，“怎么可能，狐王明明说你功力大减，之前还被他打回了原形……你的法力不是退化了大半吗……” 　　 　　“所以，你就觉得你有赢我的胜算了？” 　　 　　两只妖一见面先互戳老底，采取了攻心之法，然后都被对方惹怒后，直接开始打了起来。昨天徒弟打，今天师父打，既然不是一条绳上的，讲道理也没用，就先打一架。 　　 　　两位师父打起来的动静确实比徒弟的大多了，差点把树砍了一大片。 　　男人心里大概是感慨的，要是在以前，这种程度的小妖他压根不会给一个眼色，如今竟然在这里与之缠斗。 　　他不得不承认，功力退化得太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