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也闭不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和老赵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张二两记得，好多年前有个老兵问他:“你不想家吗？” 　　“不想。”张二两摇摇头，他生身母亲早就去世了，他爹的续弦不喜他，仅是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不让外人看笑话就是了。他爹是个酸腐书生，一心想让他考取功名，他不愿意，成日里招猫逗狗，气的他爹胡子都要掉了。 　　也不知道那老头子现在怎么样了，不过他可不会想他…… 　　“二两，过来啊。”赵志忠他们正在叫他，张二两摆摆手，和那老兵道别。 　　“也是，”老兵看着他微笑“年轻人当然不会寂寞了。” 　　“过几年，你就会懂了啊……” 　　张二两那时候不知道那老兵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他叹息声中的沉重与落寞，直到现在，他已经不记得老兵的长相，老兵现在在哪，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可他就是无端的想起了他。 　　当年和他一起参军的伙伴一个个死在了战场上，他记不清多少次和赵志忠一起摘下同伴的铜符，为他们收敛尸身。 　　从前有他们陪在身边，张二两便不觉得寂寞，他们一个个离去，连赵志忠都背叛了他，张二两忽然懂得了那个老兵的意思，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他甚至都没了可以挂念的对象。 　　张二两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自己的胸腔，带出来一阵钝痛,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星空，一样一望无际的草原，可那些曾经陪在他身边的人，再也找不回来了…… 　　高鹤在张二两远处站了很久，张二两的帐篷里没人，他就出来找。找到人了又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就像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张二两早就发现了高鹤，大半夜跑出来啥事不干只盯着他看，除了高鹤，别人干不出这事儿。 　　他不想搭理高鹤，于是就不作声，想着晾他一会儿让他自己回去算了。 　　 　　深秋的夜晚很冷，张二两在地上躺了一阵就觉得连骨头都沁着凉气，他坐起来，揉了揉膝盖，高鹤仍然在远处看着，一动不动。 　　“你一直站那儿干什么，冻上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把高鹤叫了过来。 　　张二两心里知道，赵志忠的事儿与高鹤无关，他不能因为这事儿牵连高鹤，赵志忠叛敌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只怪他没能及时发现，高鹤也只是无辜被赵志忠迁怒了。 　　“哥，你没事吧？” 　　张二两被气笑了:“我能有什么事，晚上睡不着，出来看看罢了。” 　　“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找我有什么事嘛？” 　　高鹤又不说话了，张二两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扭扭捏捏的什么样子，有话就说。” 　　高鹤想了想，“赵志忠叛逃了，你伤心。” 　　“用得着你说。” 　　张二两白了他一眼，沉默下来，安静的看着深邃的夜空。高鹤自然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顺势坐下来，陪着张二两一起在寒风中观星。 　　他们回来的时候，裴鋈已经知道了赵志忠的事，所有人都以为张二两恐怕又要因为赵志忠受罚了，没想到裴鋈并不太重视这件事，周沣把高鹤在这一战中的优良表现通报给了裴鋈。 　　裴鋈自然高兴自己手下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他把高鹤叫去谈话，着重表扬了他一番。至于张二两，赵志忠虽说是他的部下，赵志忠叛逃，他这个直系领导必然应该受罚，但他前些日子的伤刚刚好，再者，这孩子自小就跟在他身边，私心里他不想罚他太重。 　　裴鋈想着要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张二两将功赎罪，作为镇远军的领导者之一，若是连番受罚，恐怕以后不好在军中服人。 　　所以他冷着张二两，不见他也不罚他，既磨磨这孩子的锐气，也保全了他在一干部下之前的面子。 　　张二两与高鹤一向亲密，裴鋈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于是就让高鹤多开导一下他。他一直只觉得高鹤这人腼腆、不爱说话了些，若是他知道高鹤笨嘴拙舌这般，只怕是不愿意把这事交代给他。 　　“驹氏此番突然偷袭可是不把我镇远军当回事。”周沣拍案而起，他一向脾气暴躁，此刻怒火烧上心头，怒目圆睁，脸上的胡子和肉一起颤动，更显得狰狞可怕。 　　“将军，若是任由这事过去，定然让那伙蛮子觉得咱们好欺负，若是不打回去，对我军士气便是一个打击。” 　　“依我看，不若就让张副将带兵，给那驹氏一个教训。”徐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张二两。他是知道将军的心思的，若是派了张二两去，不仅能保住张二两在军中的声望，更是帮张二两解开心结，否则赵志忠的事，一定会影响张二两以后的心态。 　　张二两拱手向裴鋈。 　　“属下愿领导此次战事，”他抬头，眼神坚定肃杀:“二两定然亲手斩杀赵志忠，将功折罪。” 　　周围人多赞同徐广的话，一来张二两带兵打仗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二来，无论是阿骨勒还是赵志忠都是张二两极为熟悉的人，他们相信张二两能够给他们镇远军扳回一局。 　　不过也有人反对让张二两当这回战事的负责人。 　　“赵志忠与张副将曾经可是出了名的好兄弟，感情深厚，若是到时候张副将心软了……” 　　张二两猛地看了过去:“刘大人放心好了，赵志忠如今已是叛徒，虽死不能足惜。” 　　“二两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拎不清，公事与私人感情，二两分的开。” 　　刘大人还想再说什么，裴鋈挥手打断了他。 　　“二两，此事全权交给你负责，若是不能把赵志忠给我弄回来，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高鹤，你跟着二两，全力辅佐。” 　　“是！” 　　“是！” 　　“明日开战，今天好好休息吧。”张二两正在给自己的坐骑刷毛，高鹤想和他说什么也被他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