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6　　　月下 　　 　　车子一路颠簸，等到了终点的时候月牙已然挂在树梢，一路上薛则盈都迷迷糊糊时梦时醒着。 　　 　　贺川把车子安稳地停了下来，动静很小却还是惊醒了副驾驶上的薛则盈，薛则盈揉了揉依然惺忪的睡眼，还有些小懵地望向一边的牌匾。 　　 　　“林立养老院” 　　 　　薛则盈俯身向前，对着车内的小镜子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发丝，解下安全带之后，便直直地看着贺川，一副“领导请指示”的模样。 　　 　　“走吧。” 　　 　　贺川一直坐在驾驶座上耐心地等着，余光悄悄打量着“梳妆”着的薛则盈，见她已经全副武装好了，便开了口。 　　 　　贺川对待任务一向认真，正式执行任务前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组的成员这样拖延着整理着装的，但好在今天并不是局里下发的任务，只是他自己的心血来潮便带她来了这里罢了。 　　 　　听说当年有一位警察前辈去执行了卧底任务，任务成功后不方便再在警局露面，便隐姓埋名开了这家养老院。这么多年，警局和养老院一直处于一个良好合作关系，他们这些年轻的一辈经常来这家养老院帮忙做些家务、哄这些老人们开心。 　　 　　这是薛则盈作为一个实习生需要熟悉的一个场所，贺川在心里反复和自己这样解释着，才不是因为他想多和她待一会。 　　 　　下了车，贺川便大步向养老院里走去。薛则盈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像是一只刚搬进新家的布偶猫似的，眨着大大眼睛来回打量着周围的事务。 　　 　　“小贺，今天有空过来呀？” 　　 　　刚走进大厅，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阿姨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薛则盈悄悄地打量着她，看起来优雅又和蔼的模样。 　　 　　“今天收队收得早了些，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贺川耐心解释着，察觉到身边的薛则盈有些紧促，主动开口介绍着。 　　 　　“乔姨，这是我们新来的技术人员，薛则盈，”贺川稍稍低下头向着薛则盈说，“这位是乔姨，养老院现在是她在运营，以后你应该会很经常地来这。” 　　 　　“乔姨好，我是薛则盈。” 　　 　　薛则盈听着贺川的介绍，瞬时对眼前的场景有些了然，朝着面前的阿姨甜甜一笑，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 　　 　　“好孩子，我叫赵一乔，大家都管我叫乔姨，那你俩和我进来吧。” 　　 　　赵一乔见着面前女孩甜美中又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打心底地对这个女孩子满是好感，伸出手亲昵地搂住薛则盈肩膀，带着他们二人往后院走去。 　　 　　“小姑娘长得这么娇气，警察的工作能干得习惯吗？” 　　 　　乔姨一边把储物间里的各类工具递给薛则盈，一边关心地询问着。薛则盈手忙脚乱地接着各种各样被递来的东西，双手早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地，她单腿稍微屈着膝才勉强撑着没让一根长长的木棍掉下去。 　　 　　“我是学计算机的，不是警校生，就是来做做实习，体验一下嘛。” 　　 　　薛则盈勉强撑着平衡，有些气喘吁吁地回答着。 　　 　　乔姨见薛则盈两手满满，便开始向贺川手里塞起了工具。贺川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听到二人的聊天话题，更感兴趣地凑过身听着，那个始终在等待的下午依旧是贺川压在心底一直想探究的谜题。 　　 　　“那还好的，”乔姨偷偷凑了到薛则盈的耳边，“当警察可辛苦嘞。” 　　 　　“哪有？”贺川耳尖地听到了两人的悄悄话，狡辩的话就从嘴边溜了出去。然后便很顺手地把薛则盈怀中大大小小的东西拿进自己的手中。 　　 　　乔姨淡淡地看了贺川一眼，像是对待总喜欢插话的小孩子般宠溺，然后又对薛则盈一脸无奈的笑一笑。赵一乔在这家养老院工作了大半辈子，看着这些警局的孩子在这里忙东忙西的，心里对他们是打心底里的感谢，却也是打心底里觉得他们工作辛苦，和薛则盈说的那些话也是半开着玩笑的话。 　　 　　“好啦，那就辛苦你们啦，我那边还有点事情，先过去忙了。” 　　 　　赵一乔一路把二人送到后花园。 　　 　　 　　 　　没了乔姨说着寒暄话的后花园多了一些寂静，薛则盈按照刚刚贺川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安安静静地给花坛松着土。 　　 　　这是薛则盈第一次进养老院，这里的气氛竟是她从未预料的那样好，不远处的露天阳台上几位老人打着牌说说笑笑着，微风时而牵起，吹动着庭院里垂下的杨柳枝叶，蔓蔓间皆是田园气的恬静。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警局实习？” 　　 　　贺川打破了这份寂静。薛则盈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一句毫无来由的提问，薛则盈却莫名地觉得他话中带了几分的冷冰冰。 　　 　　“就......专业对口嘛，”薛则盈想模模糊糊地搪塞过去，她对警察这个职业的那份“感情”从来都不愿随意的放在嘴边，“觉得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对警察这份职业，是父母一直以来对她的期望，是她从小就以为的未来，是一切琐碎小事后的机缘巧合，是依旧悄悄埋在心底的好奇，这样连薛则盈自己都很难说清的情感，薛则盈是真的不知道要与外人从何处说起，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薛则盈从未与其他人说起过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管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像蒋许念这样要好的闺蜜。 　　 　　“但你们专业找实习的话，不会优先考虑警察局吧。”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射弧足以绕地球三圈的贺川自然也没有察觉到薛则盈只想逃避的态度，就继续执着地追问着。 　　 　　薛则盈默不作声，在心里想着措辞，也许是自己还是抵触当年的那段时间那些往事，理了许久思绪却还不知要从何说起，犹豫着开了口却还是敷衍的应答。 　　 　　“就碰巧看到了嘛，又有点好奇警察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虽是敷衍，但还有几分是真切的。 　　 　　“啊。” 　　 　　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样应付贺川的刁钻问题，让薛则盈手下松土的动作不自觉的乱了章法，一个不注意手里的铁铲便朝向一朵花铲去，薛则盈失声惊叫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叫声彻底终结了贺川的好奇心，他连忙紧张地回头查看薛则盈的情况，只见花瓣稍稍有些残破了的景象，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咄咄逼问”。 　　 　　薛则盈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刚刚被自己下毒手破坏了的小花，而后便专注好心思继续自己的“松土大业”。一两分钟过后，当空气中再次弥漫开如初的寂静时，薛则盈突然发现刚刚的话题早已自然的戛然而止，心头突然涌生出一丝丝庆幸的意味。 　　 　　虽然，有些对不起那株被自己铲了一刀的小花。 　　 　　因为比薛则盈的动作要熟练有些，贺川比薛则盈早了一会完成自己的那一半花坛松土，想要帮薛则盈干活却惨遭拒绝后，就一个人坐在了花坛边沿上，心里开始斟酌着方才她的回答。 　　 　　如果成教授指导自己的得意门生正用他的毕生所学在分析一个女孩子的话语，大概会气到昏厥吧。 　　 　　来回琢磨未果，贺川几次想重新挑起刚刚的话题，但看到薛则盈无比专注认真的侧脸，却不忍再打扰。 　　 　　“小伙子呀，你帮我看看我这个手机咋的啦。” 　　 　　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奶奶拍了拍贺川的后背，打断了贺川无止境的“瞎想”，贺川回过头，看向面露焦急的奶奶。 　　 　　“奶奶，你先别着急，怎么了？” 　　 　　“哎呀，就是你看这个图像总是一卡一卡的啊。” 　　 　　贺川接过手机，手机正在视频通话，电话的那头是另一位头花花白的奶奶，可能是网络问题，手机中的画质并不清晰，播放还是一卡一顿的。 　　 　　“奶奶，您先不要着急，很简单的问题，他给你弄一弄一会就好啦。” 　　 　　薛则盈刚刚忙完手里的活，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稍稍一看便明白了个大概，见贺川一直忙着弄手机的WiFi连接和一边奶奶越发焦急的面容，便出口相劝。薛则盈轻轻抚摸着奶奶的背，在这样温柔相劝下，奶奶也终于放下了方才的焦急，勉强扯着一抹笑的点了点头。 　　 　　就是普通的网络连接不通畅问题，贺川拿着手机鼓捣了一阵，但奈何是养老院网络的问题不给力，画面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奶奶，你看今天也晚了，你和那位奶奶要不明天在打电话呢？”看出是网速的问题，他们现在根本无法解决，薛则盈便开了口好声说着，“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到时候肯定能给您修好，好不好呀。” 　　 　　“那行啊，谢谢你啊，丫头。” 　　 　　奶奶也没有多言，听到薛则盈的保证更是开心地露出了相信的笑容，眼尾的皱纹展开，皆是喜悦的笑意。奶奶拿回了贺川递来的手机，庄重地放进了口袋，还珍宝似的轻轻拍了拍口袋的外侧。 　　 　　“也谢谢你呀，小伙子。这年纪大了，这些东西是真的不会弄。” 　　 　　“没事呀，奶奶，这不是还有我们呢。” 　　 　　薛则盈再度展开笑颜，夜色朦胧着不清，两处小梨涡若隐若现地，却是满满的温暖可人。贺川和薛则盈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奶奶满满走回屋子。 　　 　　二人相视，嘴角都有留笑。 　　 　　不知怎么，对视的那一瞬，薛则盈就是觉得他们二人是心有灵犀的。 　　 　　月下成影，佳人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