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年初一非要这么吓我吗
她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没有家人啊,我对他们没有印象。”
男人谨慎地抬眼,扭头问她:“和家人失散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大概是他一直都很包容自己,她自然而然地开始信任他,对他倾诉起来,“我只记得我去天山找奠阳城之后的事,以前的都不记得了,我师——咳……”
她心里一惊,差点说漏嘴,“我是觉得,可能是在山上摔伤了脑子,就失忆了……我只记得我心里有个想要实现的梦想,就是要考进奠阳城,要做很厉害的官,为民除害。”
“失忆?”他眼眸深邃,平静地说,“我倒是有个朋友,擅长操控记忆,不如我找他来帮你恢复记忆?”
金水虽然也想记起以前的事,但是又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左右摇摆着,“我,不用了,谢谢师父,或许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不好受的,既然我选择了遗忘它,那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想做好当下的事情。”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强求你。”
她松了口气,大着胆子问道:“那这些灯笼真的不挂了吗,春联也不要吗?这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师父……难道不会觉得孤独吗?”
“无妨,这里都冷清了几百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话虽这么说,可是他的眼神里,分明都是怅惘落寞。
“师父,请恕我多言,您真的习惯了吗,还是只是因为无可奈何呢……其实我看得出来,您并不是真的想赶她走,只是在拿我气她,您一直在等她对吗?”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已经被我赶走了,多说无益。”
“可是她一直在您心里,是赶不走的。你们师徒情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出现就断了……”
金水自己都不清楚,她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可是嘴巴一张话就出来了,好像是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刺挠得她怎样都不舒服。
“你们不是不和吗,怎么还帮她说起话来了?”
她眼神躲闪,虚了声音说:“我没想帮她说话,我只是希望我能真正的得到师父认可,而不是作为工具人用来刺激别人,我要光明正大地赢她……”再抬头看他时,她眼神都坚定许多,“这不是我想要的。”
男人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可你一开始接近我,不也是变成她的样子吗?那时你得到的认可也是因为她,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金水败下阵来低着头,闪烁其词,“我……我想赢她而已……”
他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却不含一丝笑意,“你比她上进,她如今也已被我赶走,你不是已经赢了?”
“可是……”可是她却没有一点赢了的快感。她的亲师父培养她是为了对付姜悦敏,这个师父夸奖她也是为了气姜悦敏,她彻头彻尾只是个工具,这样她怎么能算赢了。
男人看出小姑娘的纠结,爽朗地笑了笑,“不必在意,我赞扬你必然是因为你做的足够好。你和小敏是不一样的,她的心不在这里,被太多东西束缚着手脚,而你目标明确,作为一名奠阳城护卫,你的确比她合格。”
他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好好过个年吧。”
她微诧异地睁大眼睛,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仿佛突然融化了。这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来自师父的轻抚,原来被真心认可是这种感觉。
她好像追寻这样的支持和表扬太久太久了,久到成了她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即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个念头却还深埋在她的内心,指引着她不断前行,然后在得不到反馈的那些日子里暗自神伤。
原来她也可以得到一句“你已经做的足够好”。
金水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口酸涩的情绪,鼓起笑脸对他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师父。”
男人点点头,“回去吧。”
“嗯。”她重新打起精神,转身离开了木屋。
在她走远后,男人轻握了握刚才碰过她的那只手,回忆其头脑中的妖力,沉沉呢喃道:“蛊惑之力……猫妖……”
她根本就不是受伤失忆,而是被蛊惑的妖力掩盖了部分记忆………
当晚,虽然黄在毅很想和姜悦敏多待一会儿,但还是刚过十二点没多久就给她送回了家。
到家之后都凌晨一点多了,他还没进屋转身就要返回。她心疼他一直来回开车,又担心他疲劳驾驶,看着他脱口而出,“要不今天你别回去了,住我家吧?”
他惊讶地一挑眉,佯装严肃地刮了下她冻得红通通的鼻尖,“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留宿你家呢?“
她反应过来后也没觉得尴尬,还是对他嬉皮笑脸的,“连我男朋友也不可以吗?”
他一下子就绷不住笑了,把她的衣服拉链拉好,紧了紧衣领,“不开玩笑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回去很快的,保证一到家就休息。”
“好吧,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她手臂刚一抬起,黄在毅就自觉地把她搂进怀里,两个人做分别前最后的相拥。
“我知道啦,你快点回去休息,今天累不累,明天可以多睡一会儿。”
刚陷入热恋的小情侣依依不舍地在门口告别,直到车灯都看不见了她才舍得进屋。
一打开堂屋的灯,她就看见了饭桌上的菜,还贴心地用菜罩罩着,供桌上还放着一大袋福字春联。
她拿开菜罩,露出底下已经冷得结冻的菜肉,两荤两素,还有一碗馒头。
其中最显眼的是那盘糖色红烧肉,虽然汤汁都已成冻,但是颜色还保持得很漂亮,光是看着就能想到它入口的香滑。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桌菜,“难道叔叔婶婶回来过了?”
她又摇摇头,把这个疯狂的想法甩出脑海,“可是他们没有钥匙啊,他们也不会为了做一顿饭翻墙进来吧……”
“如果真是他们回来了,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
她走到门边,看着外面陷入一片黑暗的村落,和通向远方的道路,隐约感到怅然若失。
“为什么要走,是不愿意和我见面吗……”
……
第二天早上,黄在毅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中觉得哪里不对劲。意识模糊中睁开眼,就被围在床前的一堆人吓得顿时清醒了。
“啊!”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看到是家里人后,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心跳加快得半天都缓不过来,对着他们欲哭无泪,“你们干嘛呢?我的天啊……大年初一非要这么吓我吗……”
母亲首先进行“严肃拷问”:“咳咳,说是和朋友出去玩,结果凌晨才回来,去哪里了?”
小外甥女也学着大人语气,像模像样地指着他问:“和谁出去玩的,老实交代!”
在这种场合,父亲和姐姐倒是不会跟她们一起“质问”,只是站在身后给她们壮大声势。黄处之更像父亲,沉稳严肃一些。
黄在毅的性格更像母亲,活泼开朗些,有时也幼稚搞怪。
他哈哈笑着试图蒙混过关,眯了眯眼作出很困的样子,“你们既然知道我凌晨才回来,那就先让我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才七点啊,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行吗?”
母亲一把揪住准备往被窝钻的儿子,“不行,现在不说清楚不准睡觉!老实说,是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
他无奈地低头叹气,“你这不是一下就猜到了吗?好了可以让我睡觉了吗,我真的很累啊妈妈……”
父亲一下眼睛里有了光,母亲更是兴奋地叫出声:“啊——真的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儿子终于开窍了!”
他看着母亲这副激动的样子苦笑不得,“妈你太夸张了吧,有这么开心吗?”
中年女士的脸上没有太多生活鞭打后的沧桑痕迹,甚至仍有少女的天真烂漫,显然是被爱包围的模样。她冲儿子“哼”了一声,“那当然了,你看你马上都要三十了,还没找个媳妇,我都要着急死了!”
黄在毅苦笑着抗议:“妈,我年底才过的二十五岁生日,哪里就快三十了啊?你不要四舍五入啊……”
黄念抱着奶奶,毫不犹豫和亲舅舅站在“对立面”,说:“这都是保守说法了,要真四舍五入,就得说你过完年四十了!”
“哦~念念你等着,等你二十五岁我也这么跟你说。”
“略略略……”黄念躲在大人身后,冲他做了个鬼脸,“奶奶,你看舅舅说我坏话!”
黄在毅防不胜防,被她倒打一耙,“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母亲及时制止舅甥俩的打闹,继续对他“拷问”:“你俩别玩了,你跟妈妈说,那女孩子是哪里人啊,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见见?要是离得不远的话,我们双方这个春节假期就可以互相走动走动啦,早点把亲事定下来!”
说到这件事时,母亲眼睛都是晶亮的。他不忍心扫她的兴,可又确实没到那一步……
“妈,你别着急,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肯定带她回家跟你们见一面,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黄念这孩子鬼灵精的,转了转眼珠子问道:“诶,是不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呀?去年在华城见过的姐姐,和红柳哥哥一起的,奶奶也看见过。”
黄在毅半眯着眼“威胁”式地看着外甥女,“就你话多……”
母亲皱眉使劲回忆着,“嘶——不太记得什么样了,好像有点印象,我当时还以为是红柳女朋友呢,是她吗儿子?”
他认命地点头,“是。”
“太好了,那快点找个时间请人来家里吃顿饭呐!”
黄在毅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姐姐的一句话打断——
“她不行。”
她严肃地皱起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姐弟俩在这对视一眼中,仿佛将过往的“恩恩怨怨”都过了一遍。
父母俩都被他们这一举动搞懵了,只有黄念想起了去年他们在医院吵的架,大概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黄处之是什么意思,也神情也正经起来,“姐,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也很明确的说过了,那只是你对她的误会。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因为短暂的一面就给她下定义,有些事情不方便说,不代表她就是错的。”
“我也很明确的告诉过你了,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你,我只是不想你吃亏而已。”
“我知道,”他目光坚定地对她说,“她不是那么容易交心的人,所以她的感情更加珍贵不是吗?你只见过她几次面,所以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没有交往她不喜欢我很正常,可是现在不一样啊,你不能拿过去的印象来判定她现在的想法——”
一看这快要吵起来的架势,母亲赶紧夹在二人中间维和,“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你们俩咋还大小声呢?小毅好不容易交了女朋友,你就随便他去好了,就算他吃亏那也是他自己找的嘛,反正是他受苦!”
她给站一旁吃瓜的孩子他爸递了个眼色,“老头子说句话。”
父亲摸了摸鼻子,“啊?我没什么意见,小毅都二十五岁了,他肯定自己心里也有数的。之之啊,你就不用太担心了,他已经不是那个走路都撞墙的小孩子了,相信他吧。”
父母都这么劝说了,她也不好再固执己见,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说:“你们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反正是你自己选的……”
说完她先离开了房间,黄念看了眼奶奶,也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出去了。
母亲看着女儿的背影有些心疼,转身慈爱地看着他说:“姐姐她,就是吃了看错人的亏,她怕你重蹈覆辙。当初我和你爸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说那个男人看着不简单,可她还是一头栽了进去,结果被骗了钱,遭到了背叛,要不是留下了念念,能不能走出来恐怕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