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中午，黄在毅就来到了姜悦敏家里。 　　他从车上抱下来一大堆年货，春联、灯笼、挂画和福字，在她茫然的眼神中走进屋。 　　 　　这种老式房屋里面比室外更加阴凉，一进去就有一股阴风吹过，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眼桌上那碗寡淡的面汤，若无其事地拿起那些年货，“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忘买这些年货了，你先吃饭，吃好去收拾东西，我先把这些东西贴上，看起来喜庆些。” 　　 　　他把那张很漂亮的年画娃娃展开给她看，姜悦敏却只注意到，热烈的红色也很适合他，衬得他的脸更加干净清秀。 　　“好啊，很好看……那就辛苦你了。” 　　 　　黄在毅今天特意穿了件红白条纹的新毛衣，外面是一件利落的黑色毛呢大衣，就像他的人一样，沉稳中不失活泼。 　　吃完饭的姜悦敏在房间里站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同一色系的白毛领红色棉服。她暗自欣喜，又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忐忑不安。 　　 　　但是她的行为在黄在毅眼里从来都不会奇怪，她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自然的。 　　他会继续做他的事，给她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慢慢消化掉这种不安；或者会直接拉着她的手说：“这是新衣服吗，真好看，摸起来软绵绵的，是不是很暖和？” 　　 　　这时她的心里就会比身上还要暖，笑得甜甜的，“还要贴什么，我和你一起贴。” 　　两人站凳子上、一个负责递东西，很快就把家装扮好了。原本冷清的房子总算是有了点人气，热闹了起来。 　　 　　家里忙活完之后，他们就出门了，要去度过属于他们的第一个除夕夜。 　　 　　这边前脚刚走，不一会儿就又有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门口，却发现大门已经上了锁。他又绕着院墙走了一圈，找了个有石堆的地方，踩着它就爬了上去，轻松地翻墙而过。 　　 　　他在房子里里外外走了圈，似乎是在找着什么……确认之后，有些失落地走进没上锁的正屋。 　　 　　“出门了吗……” 　　看着这房子上下张贴的红色字画，他若有所失，把手上那一大袋子的相同的年货轻轻放在桌上。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到这个地方，为了和她的重逢，脱掉习惯的黑色衣服，特意换上了一件奶白色棉服。因为他记得她最喜欢他乖巧可爱的样子，希望他还是她心里那副干净阳光的形象。 　　唯有左耳那颗忘了摘下的黑钻耳钉，仍在表现他如今的桀骜和野性。 　　 　　他叹了口气，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厨房…… 　　 　　姜悦敏她俩到了武林市区时，也已是下午四点，集市上已经人山人海。大家的眼里脸上都是喜悦，讨论着什么好吃什么好玩。尽管他们平时在各自生活中都有大大小小的烦恼，可是在这里、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幸福的。 　　 　　“哇，大家都来这么早，一眼都看不到头。” 　　“原来这里过年是这样的……” 　　她好像有点体会到了过年的快乐，这样安定美好的生活，不就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渴望的吗？ 　　 　　拥挤的人潮差点将二人冲散，姜悦敏下意识地轻轻握住他的手指，黄在毅也就紧紧牵住了她，“小心，别走散了。” 　　他们牵着手相视一笑。 　　 　　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在这里嬉笑打闹吃喝玩乐，互相给对方戴上一顶福娃帽子，为对方送上新年祝愿。 　　她够不着踮起脚时，他也会配合地弯下腰。 　　 　　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喜欢和一个人在一起。 　　 　　直到天都黑了，姜悦敏才突然想起，“糟糕，晚上不是要吃年夜饭吗，可是你还没回家呢？” 　　他对她安心一笑，“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晚饭不回去吃，否则他们这会儿都打了八百个电话了……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你饿了吗？要不去那边吃点正餐？” 　　 　　“不不不，我吃不下了，今天吃太多了。”她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饱过，可惜街上还有好多没尝过…… 　　 　　这时候河边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开始放河灯，黄在毅又去买了两个，拉着她在小桌前写愿望。 　　他还提醒她：“写完放进灯里就可以了哦，不要给人看到。” 　　 　　拿起笔的时候，姜悦敏才发现自己有很多心愿，一时竟然不知道写哪个。 　　而黄在毅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写了下来，他所有的愿望，都只会与她有关。 　　 　　看着她愁眉不展无从下笔的样子，他轻笑道：“不知道怎么写啊，就写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好了。” 　　“最想做的啊……”她眼珠转了转，而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写好后他们一起把花灯放入河中，虔诚地双手合十祈祷。 　　 　　之后他们在广场上散步消食，黄在毅好奇地问：“你刚才写的什么愿望？” 　　“不是说不能让人知道吗？那我要保密。” 　　 　　他遗憾地垮着脸，“啊？连我也不能说吗……” 　　她俏皮地笑笑，“那你先告诉我，你写了什么？” 　　 　　“好，”他大方地同意，“我写的是希望小敏答应做我女朋友。” 　　与此同时，广场中心燃起一束盛大的烟火，“嘭”的一声在夜空中绽开。 　　 　　她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广场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到处是人们看烟火的欢呼声，但是她仿佛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有他刚才那句话一直在心头回荡。 　　 　　她木讷地转身看他，既不敢相信，眼神中又情不自禁盈满希冀，“你，你是说……” 　　 　　他站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膀，竟突然紧张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想带你吃很多好吃的，想和你一起去很地方游玩，以后的日子我都想和你一起度过。” 　　 　　女孩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里忍了又忍。 　　 　　他继续说：“刚才的愿望，其实我本来想写，希望小敏永远幸福快乐……但是我私心又希望，能带给你幸福快乐的人是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在她面前打开——是一条镶钻百合花黄金手链。 　　“前几天我不是说要送你一件礼物吗，我觉得百合花很适合你，和你一样又干净又漂亮，也是我最喜欢的。” 　　 　　这时她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抿着嘴哭得委屈巴巴。她头上还戴着那顶福娃帽，哭起来浑身上下和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更可爱了。 　　 　　他笑着帮她擦擦泪，语气温柔地告诉她：“钻石代表小敏在我心里是闪闪发光的。”然后又略带调皮地小声说，“为什么选黄金呢，是担心你出门万一没带钱，有意外情况的话，可以拿去应急。” 　　 　　一句话哄得她又破涕为笑，他也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可以直接找我，保证随叫随到。所以，我想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和我交往吧！” 　　 　　她热泪盈眶地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才带着哭腔说：“好，我答应你……我们交往吧！” 　　 　　他又惊又喜，在不断升起的烟花中，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抱紧。 　　他终于松了口气，一不小心又展露出爱哭鬼属性，略带一点鼻音说：“我现在手都麻了……其实我一直都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总怕会打扰你，我好像真的很爱哭啊，小敏，我多害怕你不喜欢我……” 　　 　　她抱紧他的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故意逗他说：“是啊，眼泪比我多，哭包黄在毅……那我也告诉你，我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从一开始，你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愿意听你讲话，你说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也很高兴。” 　　 　　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松开怀抱看着她，发现她的帽子都蹭歪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他扬起嘴角笑得开朗，帮她理了理，“帽子歪了……” 　　 　　她就乖乖站好由他摆弄着，“好了吗？” 　　“好了！我帮你把手链戴上。” 　　她看着他低头认真佩戴的动作，小心翼翼问：“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她这么一问他就明白了，要是她知道价格估计会觉得贵然后有心理负担，他就委婉地说：“还好还好，毕竟是我送给女朋友的第一份礼物，价格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合适，”手链稳稳地扣在右手，他抬起她的手端详一番，肯定地说：“嗯，很好看，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她轻轻晃了晃右手，“没有啊，就是有点新奇的感觉，手上除了头绳还从来没戴过其他东西。” 　　她开心地高高举起手左看右看，天空中的烟花在她手指间绽放，成为那条手链灿烂的背景板。 　　 　　黄在毅站在她身后，眼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看着她现在这样快乐又放松的状态，他只希望她往后的人生都不要再吃苦了。 　　他眼神宠溺地看她，笑着问：“你喜欢吗？” 　　广场上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喧闹，她笑着转头看他，大声回答：“喜欢！” 　　 　　穿得红通通的女孩和除夕夜很适配，她似乎从来没表现得这么活泼爱笑过。 　　黄在毅觉得，这大概是上天派来让他喜欢的精灵仙子。而很幸运的是，他的小仙子也喜欢他。 　　 　　“那你还喜欢什么，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她蹦蹦跳跳地凑到他面前，搂住他的脖子说：“我最喜欢的，你已经送给我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明亮，调皮地微微晃了晃脑袋，“嗯嗯？” 　　黄在毅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他自己，嗤笑一声，“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刚才的愿望你写了什么？” 　　 　　她收起笑容，假装为难地皱皱眉，卖着关子慢慢说：“嗯——我写了，希望——阿黄……嗯……我不告诉你！” 　　快速说完最后一句，她扭头就跑，迅速钻入了人海。 　　 　　“诶？你怎么赖皮啊！你站住——” 　　然后那个除夕夜的中心广场上，有两个戴着福娃帽子的人在人群中幼稚地追逐打闹。 　　 　　不过在那天晚上，他们的行为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他们就和那天的所有人一样，尽情散发孩子气和天真，简单的快乐着…… 　　 　　同时另一边…… 　　姜悦敏的老家里，忙活了一下午的男孩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而桌上还摆着一口没动的饭菜。 　　 　　当外面陆续开始放烟花的时候，他也被惊醒了。 　　他揉揉眼睛，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环境，可是醒来后他的第一反应仍是失落。 　　 　　看着安静空旷的门口，他低声喃喃：“我以为你会来……”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她还是没有回来。 　　 　　他心里有些烦躁，还有些不愿承认的委屈，“过年不就是应该回家吗，还要到处乱跑……” 　　他难得鼓起勇气来见她一面，却连她的人影都没见着，也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就当做老天还不让他们相认吧……他也没心思再留下，干脆地起身走出去关好门，直接翻墙又离开了。 　　 　　他快步走到一辆黑色机车旁，戴好头盔连夜就骑车离开了这座小村。这天夜里的鞭炮烟火声不绝于耳，以至于摩托的轰鸣也被淹没在硝烟味中。 　　 　　那个除夕孤单的人太多了…… 　　 　　包括他，相认之后第一回没在过年夜见着徒弟的师父。 　　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木屋看了一天，眼前都是徒弟的小小身影。 　　那座屋子的门框边，在很久以前也曾贴上过春联…… 　　 　　倒是金水，为了维持假徒弟的真心，下午来看过他一次。她带了些小灯笼，说可以挂在门前榕树上，还有一副对联。 　　 　　“这是我们那边过年的习俗，师父我帮您贴上吧！” 　　他望着那副鲜红的纸联，眼眸却暗淡了，淡淡地说：“不用忙了，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金水微微失望地收敛起笑意，“我知道了……” 　　“按照你们的习俗，你不是应该和家人团圆吗，怎么还有空来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