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云层掩住月亮，露华轩周遭静悄悄，只有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锦被之下的竺姬满头大汗，眉头颦起，双手攥紧被子。 　　 　　显然是被噩梦缠身。 　　 　　天界，突生异相，大雪纷飞。 　　 　　神灵树下、结界内，两人对峙。 　　 　　结界外聚集着众多神仙，肃杀气氛弥漫着。 　　 　　鹅毛一般的雪花透过结界，落在竺姬发间。雪花微融，水珠划过眉间痣，向下打湿了她卷翘的睫毛，一双眼睛水光清透，让人不敢直视。 　　 　　竺姬无疑是美的，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美。空灵绝尘，见之忘俗，好似山间之颠的雪莲，但又比雪莲多了分凌厉。 　　 　　原本应被好好呵护的花朵，此时伤痕累累，衣裳染血破败，只堪堪蔽体。她双手双脚被束缚在问魂台上，缚神索不断向她施加压力，紧紧捆住她的身躯，让她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瑛珑，我们已背道而驰，是时候做个了断了。”竺姬的嗓子早已嘶哑，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你相信我，竺姬，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瑛珑发丝凌乱，同样也是满身伤痕，无暇顾及。 　　 　　竺姬决绝地说：“瑛珑，你不能如此贪心。我和九重天的芸芸众仙当中，你只能选一个。” 　　 　　瑛珑听后，面带绝望地劝说，“别再执迷不悟了，只要你放下仇恨，我即刻抛下一切，带你远离这里。” 　　 　　竺姬听后，陡然冷笑出声，她指着远处结界外的一众神仙说:“呵，执迷不悟的当真只有我吗。瑛珑，你仔细看看。看看不染世俗、高高在上的神君们，此时此刻脸上写满贪欲嗜血的模样。”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疯狂，你知道的，你从来都知道。”竺姬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竺姬，这一切皆是我的错，你不该惩罚你自己。”瑛珑看着竺姬满眼心疼。 　　 　　“不，我才是最大的罪人，我恨我自己。动手吧，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希望你别对我手下留情。”竺姬面色苍白地朝珑瑛说道。 　　 　　“瑛珑，快用应天剑杀了这个妖女。” 　　 　　“太子殿下快动手，替我们把祸害除了。” 　　 　　“你还在等什么，千古罪人不值得同情啊！” 　　 　　“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结界外的众仙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逼迫着瑛珑，如施咒一般，让他两难抉择。 　　 　　“对，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杀了我。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放干我的血，让我消散在这个世界。”竺姬施法将瑛珑手里的应天剑抵在自己喉间，神色恢复漠然。 　　 　　瑛珑抢回应天剑，往后踉跄退去，“你不要再折磨我了，竺姬。”此刻，他毫不在乎形象地大吼。 　　 　　竺姬即便是强弩之末，也止不住滔天的恨意在心头翻涌。“瑛珑，既然你不杀我，就不要拦着我杀他们。” 　　 　　竺姬自知时日无多。她宁愿燃烧神魂，也要让这些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神仙给她的族人和她陪葬。 　　 　　她奋力挣脱缚神索，腾空而起，凝聚一股罡风，划破自己的胸膛，一滴心头血从她身体里飘出。 　　 　　她口中呢喃着白泽一族的秘文，秘文随即转变成淡黄色的光环，环绕在她周围。不一会，她心口处迸射出强烈的白色光晕，并且飞速朝着下面的众仙逐渐扩散去。 　　 　　“不好，这个妖女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快逃，想办法破开这个结界。” 　　 　　“杀了她，太子殿下。” 　　 　　“瑛珑，不要铸成大祸啊。” 　　 　　“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动手啊。” 　　 　　霎时，白光强烈到了灼烧眼睛的程度，天地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而想象中的毁灭并没有来袭。 　　 　　千钧一发之际，瑛珑动手了。 　　 　　应天剑穿过竺姬的胸膛，竺姬没有挣扎，她含笑抬头看向天。 　　 　　可哪里有天呢，天在她脚下，上方只是一片虚无。就像竺姬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可还是一腔孤勇。 　　 　　她看向瑛珑。 　　 　　瑛珑也注视着她，时间仿佛滞停下来，两人眼中只剩彼此，让瑛珑生出永远的错觉。蓦然，时间好像又加速了一样，竺姬全身开始变得透明，这令他慌张不已。想要抱住竺姬，却一触碰到她，她便化为星星光点随风雪飘散了。 　　 　　竺姬终于解脱，可瑛珑被困住了。 　　 　　瑛珑没有办法，他是天界的太子，是整个世界秩序的维护者。 　　 　　无论瑛珑怎么抉择，都不会是好结局。 　　 　　显然，这是一场死局。 　　 　　瑛珑眼睛干涩得布满血丝，平日里俊美的脸上净显狼狈。 　　 　　瑛珑兀自闭上眼。他明白，说好要一起遨游三界的人已不在，神灵树下再也不会有人等他了。 　　 　　是他，亲手了结了这一切。 　　 　　忽然，一股冷冽的风席卷而来，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来袭。 　　 　　众仙的神色突然变得忌惮，他们不知道魔尊古琬为何要贸然闯进九重天。 　　 　　古琬落地迅速转变为人身，一身飘飘然的浅云色衣裳被他衬托得杀气凛然。 　　 　　他就像一幅水墨风景画，白皙的宣纸如同他的肤色，眉毛和眼睛如同浓墨重彩的山峰，他的身姿就好比画里的松竹。只要瞧上他一眼，目光便不舍得移开了。 　　 　　古琬是矛盾，既吸引着人，又让人胆怯。 　　 　　他出手干净利落，单手掐在瑛珑的脖子上，心急如焚地质问瑛珑，“竺姬呢？” 　　 　　瑛珑不作任何挣扎，万念俱灰说道:“竺姬已死，你杀了我也好。” 　　 　　古琬不可置信，他终究还是晚了，再也没有机会将未说出口的话告诉那个傲娇鬼了。 　　 　　他目眦欲裂，神情怆然，“我不相信竺姬那个祸害会死。祸害遗万年，我是如此，她也会是如此。我就算把整个三界翻个遍，我也会把她找回来。至于你，我不杀你，我要你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但他们必须死。”古琬话音未落，周身魔气暴涨，凝聚杀意，手持虹灵枪疾速向众仙挥去。 　　 　　众仙骇然，四下逃散，乱作一锅粥。 　　 　　瑛珑随即追上古琬。 　　 　　两人斗得天崩地裂、难舍难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竺姬突然惊醒，身上汗涔涔的，往窗外看去，发现早已天光大亮。 　　 　　这两日，她一直重复做这个梦。 　　 　　这梦境既真实又虚幻。完美再现了竺姬死前的经历，可从她死后的部分开始，她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为何自己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知晓，又为何古琬会为自己独自闯上天界。 　　 　　竺姬重生，有太多疑惑点了。 　　 　　但现下，竺姬认为去除身上令人不适的粘腻感才最重要。 　　 　　哐的一声，门被打开，慕芳菲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姜寒师姐，为何起来了，快快躺回去。要被云师兄知道了，定要怪我照顾不周。”她声音响亮，表情夸张，快步走上前把竺姬按回床。 　　 　　慕芳菲是云祁特意派遣过来，照顾竺姬的。 　　 　　性格开朗、活泼洒脱，还略懂医术，这都是慕芳菲的优点。 　　 　　只有一点，不禁让竺姬头疼，就是太过于聒噪。 　　 　　与竺姬形成鲜明的对比。竺姬好像任何时候皆是云淡风轻的，连赴死的时候都是如此。 　　 　　“对了，姜寒师姐，因今日是掌门出关的日子，所以云师兄今日不能为你疗伤了。不过我前日炼制了一些丹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正好给你服用。”慕芳菲使劲在她的乾坤袋里扒拉，一会皱眉，一会咬唇，表情丰富多彩。 　　 　　经慕芳菲提醒，竺姬才想起来今日是自己师父出关的日子，看来是不得不去主心堂走一遭了。 　　 　　看着慕芳菲从她的乾坤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竺姬不免感到惊奇。 　　 　　破碎的符箓，吃剩的桃子，蛊虫的尸体等物品一个一个往外拿，就是没有找到她炼制的丹药。 　　 　　撅着个嘴嘟囔，“怎么回事，明明放进乾坤袋了。”慕芳菲朝竺姬尴尬一笑，“师姐，等一会啊。”说完，她把整个头都塞进乾坤袋里，双手挤着脑袋翻找。 　　 　　等到竺姬离开露华轩的时候，慕芳菲还是没有找到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