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承眷诗书(2)
随着食物和水的不断减少,他终于慌了神,开始拼命地去寻找出口。可是,那样高大的宫墙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根本就找不到出口。 食物的缺乏,躲过其他人搜查的精疲力尽,对于自己未来的绝望,让他成为了这朱红色的建筑里的一抹幽魂。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还可以存活多久。 他还记得自己撑不下去而倒下去的那天,闭上眼睛时看到的最后的一幕。 还是那个朱红色的宫墙。就好像姑姑还在山庄陪着他时,她浅笑着向着自己嘴唇上抹去的口脂一样。 过目不忘。 “天气很冷呢。也不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居然走丢了。”这是他那天睁开眼睛,听到坐在篝火边的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男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动了动渴的开裂了嘴唇,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吓得面前的男孩子立即跑过来把他身上的毯子又给他裹好:“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雪地里。应该是发烧了,赶快把毯子裹紧,加上这火,一定可以出汗的。” 小男孩快速的瞥了一下他,看见他的眼神有些不对,还快速的补上了一句:“我娘和我说过,发烧了只要出了一身汗就好了。”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再加上现在的发烧,他有些疲惫不堪。耳边是柴火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面前的人的脸模模糊糊的,唯有那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他又晕了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上次的那个柴火堆已经熄灭了。光透过用纸糊的窗户,照到了正升起一点烟的熄灭的火堆上,而在火堆的另外一边,躺着之前见过的那在脏兮兮的孩子。 那个孩子躺在稻草堆里,身上是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破布条条的衣服。整个人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抱在一起,脑袋埋到了双腿之间,将自己盘成一团。 这奇奇怪怪的睡姿…… 他有些头疼,不过好歹是没有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那么难受了。顿了顿,他便艰难的站了起来,颤抖的推开水缸的盖子,也顾不上那水只不过堪堪只有浅浅一层,趴下去用手舀起就是一顿猛喝。 水是甘甜的。冰冰凉凉的水,从水缸中被人急躁地舀起便送到了他的面前。晶莹的水划过了他因为许久没有触碰过水而干涸开裂的唇,填满了这个干涸的人的身心。 他狼狈不堪,做着平时他根本就想不到的粗鲁的动作。 他毫无形象地趴在那里,喝的昏天黑地,只想填满自己的干涸已久的身体。直到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从喝到了水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你……你好呀,我叫阿四,你叫什么呢?” 他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一张蹭满了灰尘、已经看不起原本面目的脸。 大概是他的动作的声音太大了,亦或者是那个孩子的睡眠本来就轻,总而言之,那个孩子被吵醒了,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那个被他无意中捡到的人正趴在水缸上面,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走过去,面前的人因为太过于专注地喝水,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并且习惯性的露出了他友善的笑容。 哪怕那张脸上都是灰尘和痕迹,并不好看。可是,偏偏这张脸上又有着顾承舒此生难忘的、璀璨的笑容:“我叫阿四,你叫什么呢?” 这他与阿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阿四的笑容是那样的天真无邪,是那样的璀璨夺目,也是那样的……昙花一现。 阿四是一个心思很单纯的孩子。他甚至都没有怎么问,他便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原来他那天晕倒在兰慧宫边。在皇宫之中,兰慧宫就像是冷宫一样的存在,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人人都会避开兰慧宫,生怕会粘上什么晦气一样。 所以他在那里晕倒后,一直都没有人发现,直到闲不住、偷偷怂恿萧子佩一起去兰慧宫边边转悠的阿四发现了以后,他才被挪到了这个阿四到处窜时发现兰慧宫的已经破败的厨房了。 阿四一直都以为他是哪个宫殿里逃判出来的小侍卫,并且也深知逃跑被抓回来最会受到什么惩罚,所以才将他藏匿在这个厨房之中,每天在东宫里做完了自己应当做的工作以后,便带着自己的饭菜,悄悄地跑到这里来,和他分食。 阿四调皮,却又懂事。东宫里的众人都不相信他会惹出麻烦,所以哪怕他带着自己的饭菜到处乱跑,也没有人管。也正因为这样,有了阿四的接济,他才没有在这宫殿里被活生生的饿死。 而他离开山庄,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从自己熟悉的山庄中,走过了山河万里,来到了这个只存在于姑姑口中的皇宫里了。在这里,他不在是山庄里那个受人尊重却又被人怜惜没有母亲的人,而是一个随时可能被人发现、然后被人当做逃奴然后被拉去随意处置的卑微的存在。 他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他曾经因为那些怜惜他没有母亲的眼神而怒吼,和姑姑冷战,和父亲大吵大闹,泄愤于无辜的侍卫……他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山庄,在此刻却成为了他最怀念的地方至少在山庄里,他在怎么被下人嚼舌根,都不会有人可以随意处置他的生命。 这里是天祁最繁华的地方,是天祁的最金碧辉煌的地方,这里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皇宫,可是只有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的人,才知道这里的朱红色的宫墙有多么的高耸入云,多么的让人绝望……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是无意间闯入这朱红色的高墙之内的,一个没有身份的孩童。 他跌跌撞撞地行走于其间,倾盆而下的雨打湿了他的卷云金纹袖,他狼狈,而又无助。 而也是在这时,一只油纸伞从天而降,替他遮住了所有的风雨。 他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便看见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踏破世间风雨,携着鸟语花香,向着他绽放开来。 “我叫阿四,你叫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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