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独自一人
  空荡荡的茅草屋里,又只剩银耳一个人,形单影只,唯有夜风相伴。   点上那根从山里带回来的木棍当做火把,银耳朝着荒山的方向而去。   荒山上,两座长了寸高野草的坟墓旁边,果然多了座连墓碑都没有立的小坟包。   伸手抚上那些新添的土,银耳猝然泪下,泣不成声。   生不逢时,走的匆忙,埋得仓促,这就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奇云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的印记。   默默地将周围散落的泥土往坟头上堆去,从怀里掏出那两根人参根须,取出一根埋在了土堆里。   地下埋着她最熟悉的人,即使这夜静谧的可怕,她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捡来一堆枯树枝,用火把点燃,烧起了火堆。   她没有在奇云走前的最后一刻为奇云做点什么,她觉得愧疚。   而今奇云走了,她孑然一身,真正的无所依靠,无所牵绊了。   即使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她也不怕。   怕什么,自己这样的人,怕是鬼见了都会绕道走。   如此一想,银耳心中更是肆无忌惮了,擦掉眼角的泪滴,坐在火堆旁,白天奔跑了一天,实在坚持不住,就着火堆,就这样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被黑夜笼罩。   梦里,银耳不断的向奇云道歉,奇云却只莹莹的笑着,不说话,一只手牵着母亲,一只手朝着银耳挥了挥,消失在银耳的跟前。   奇云消失了,银耳一下子便醒了。   醒来后往脸上一抹,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泪还来不及抹干,又从远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声,这声音像极了去年白胡子镇长家的二儿子白芨去世时,白芨媳妇和他儿子女儿的哭调。   难道镇里又有人去世了?   银耳来不及擦泪,起身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却发现的确是从白胡子镇长家传来的。   银耳想也没想,撒开腿丫子,一脚高一脚低,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老头子,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爹呀,您老走好啊……,爹啊……”   离得越近,银耳就越怕,在门口处几丈开外的地方站定身子,茫然的看着里头挂起两只白灯笼的茅草屋。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拽着大腿处的衣裳。   这传出的声声哀嚎,明明白白的在告诉银耳,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胡子镇长走了,小镇里唯一一个见了她不会害怕、反而一脸慈爱的老人走了。   银耳抬了抬脚,她想去给他磕几个头,跟他说一句一路走好。   可她退缩了,她想起白零媳妇的那张脸,还有双手叉腰的架势,她又把抬起的脚放下了。   可最后想起昨夜里,白胡子镇长慈爱的关怀,她最终还是抬起脚往白胡子家去了。   就算要过刀山火海,她都要去磕个头。   小镇里的人听见白胡子家的哀嚎声后,早已倾巢而出,前往吊唁。   白胡子镇长是这个小镇里最年长的人,也是小镇里最有学识的人。   小镇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敬重他。   尤其是小镇里的孩子,每一个孩童嘴里的童谣、嘴里会念得字、脑海中存的故事都是他教的。   他总是喜欢坐在街头的大石头上,拐杖放在一旁,将村里最小的孩子抱在怀里,用他那苍老的声音大声的说书讲故事,或是念好听的诗。   如此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每每这时,银耳便躲在几丈开外的大树下,竖起耳朵,认真的听,认真的记。   现在,银耳又躲在人群里,趁着白零媳妇转身离开,趁着人群里的人们嘤嘤哭泣时,她悄悄的来到白零身后,向白零说明自己的来意。   白零点点头,拉着她往灵堂去。   说是灵堂,不过是临时搭建的茅草棚。   茅草棚下,一张没有破损的草席裹着老人的遗体,草席上盖着块白布,老人衣裳整齐的躺在那里,与小镇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银耳来到茅草棚前,人群瞬间引起一阵骚动,本下跪磕头的人,立即起身,向后退去,生怕银耳碰着自己。   小镇里的居民似乎都很不愿意看到银耳,更不愿意看到她出现在自己敬重的长者的葬礼上。   可人是由主人家引过去的,纵然他们不乐意见着银耳出现在这里,却也无可奈何。   银耳没有在意身后人群的指点和唾弃,毅然的上了三炷香,下跪,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离去。   身后的小镇居民见银耳起身,又纷纷让出一条路。   “扫把星,谁让你进来的,若不是你,我爹怎会走的这么早?”   银耳还未踏出草棚,头发便被人从后方猛的揪住,头上瞬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银耳看不到身后揪自己头发的人是谁,听声音却知道那就是白零媳妇,这声音,银耳时常在梦里都被吓醒。   “婶婶,我只是来给爷爷磕个头,我现在就走……,婶婶,好疼,您放手,我这就走……”   疼,真的疼,疼的银耳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即使咬住牙齿,也还是无济于事。   白零媳妇人高马大,力气也大,小眼睛,塌鼻子,一脸横肉,尤其是生气发狠的时候,堪比阎罗地煞,揪起银耳的头发,像拎小鸡似的。   身后的白零以及白起,见白零媳妇如此大的火气,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替银耳祈祷。   “要不是去看了你这个扫把星,沾上了霉运,我爹怎么会死……”将银耳拎出草棚外,用力一甩,再重重的啐上一口,白零媳妇方解气。   银耳重重的摔在地上,身子还未稳住,那听见动静从卧房里出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妇人见着地上的人是银耳时,对银耳又是一通哀怨。   末了,气不过,抬起拐杖毫不犹豫的重重的杵在趴在地上的银耳的双腿上,方解气。   白零兄弟见此,怕自己的老娘一时气急,也怕拐杖下出人命,赶紧低头垂耳将老妇人拉开,垂泪安抚。   人群中所有人见此,除了心里叫爽快的,竟没有一个人上前为银耳辩护,或是将银耳从地上拉起来,查看查看她身上的伤,给予安慰。   他们冷眼看着这一切,恨不得银耳就此消失。   银耳往冷漠的人群看去,眼泪默默的往下淌,顶着发麻的头皮,拖着被拐杖打伤的脚,一瘸一拐的往自家方向去。   被拐杖杵中的地方又青又肿,轻轻碰一下便是要命的疼,那头皮更是麻的没有知觉了。   爹、娘、亲人早已住进了坟头里,奇云走了,连那个用苍老的声音大声讲故事的人也走了。   小镇里再也没有能让银耳留恋的人和事,往那个满是哭喊声的地方再望了几眼,又往自家茅草屋后坟堆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银耳毅然的走上了那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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