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辰......”祝羽楠缓缓睁开眼，看到傅以辰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你醒了。”傅以辰见她苏醒过来，慌忙的站起身要去找大夫，手机从口袋中“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手忙脚乱中，头又磕到了床尾。 　　“哎......你？！”感受到男人的心慌意乱，祝羽楠觉得有些怪异，傅以辰从来不是不镇定的人。 　　“没事，我去叫医生。”他抬起头，朝她挤出一丝微笑，“很快就回来。” 　　没过多久，他就跟在医生身后一起走了进来。 　　扒开她的眼球，又握了握手指。医生皱着眉低声和傅以辰说些什么，她感觉更加奇怪。 　　“以辰？” 　　突然被打断，傅以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你们在聊什么呢？”祝羽楠皱着眉问。 　　看着祝羽楠惨白的面容，傅以辰一下噤了声。他还没想好怎么把实情告诉她。 　　察觉到气氛不安，医生轻咳了一声：“那我先出去了傅先生。” 　　傅以辰点点头。 　　“以辰？！”祝羽楠有些急了，她用力地抓紧被子，想坐起来，却无意碰到了手背上的针头，微微渗出了血。 　　傅以辰见状连忙按下床头的急救铃，护士闻声赶了进来。 　　把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护士又叮嘱了几句转身走了出去。偌大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都变得安静。 　　祝羽楠眼都不眨的盯着他，想让他说出实情，盯得他全身都不自在。 　　时光好像把他拉回到几年前，他当时也这样坐在莫俞的床边，看着墙上的钟表一圈一圈的转动着，流逝的不止时间，还有她的生命。 　　想了许久，傅以辰终于下定了决心。 　　“羽楠.....”他抿了抿下唇，缓声说道，“你病了......” 　　医生刚才和他说的内容很简洁，仅仅几句话，却让他心如刀割般难受。 　　“诊断结果是遗传病，需要长久的治疗。还可能需要......肾移植。” 　　祝羽楠听完面无表情，只是眨了眨眼，然后朝他伸出了手：“以辰，你会救我的对么？” 　　“当然了！”傅以辰握住她细弱的手，坚决道。只是说完又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情？”祝羽楠故作不知情，她当然猜到是孩子的去留问题。 　　“你生病，可能会影响妊娠。所以......医生的意思是，建议打掉。近期会为你安排手术。” 　　“孩子？！”祝羽楠听后，顺势挤出几滴泪花，紧紧握着面前男人的手，“为什么还会影响孩子？我不要打掉！” 　　看祝羽楠这幅样子，傅以辰心理当然也不好受，只是更多的，他竟然觉得是有些安心。 　　自始至终他都并没准备好要和祝羽楠生下一个孩子，也没有准备好和祝羽楠携手共度余生。 　　“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把她搂在怀里，傅以辰自认虚伪地安抚着。 　　祝羽楠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那，那等我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傅以辰一愣，没作声。 　　“好不好嘛~”怀里的女人发出还带着哭腔的声音撒着娇，他无奈点了点头。 　　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无论如何他也是狠不下心去的。 　　“你爱我的，对么以辰？”祝羽楠抱着他的胳膊，反复询问，终于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安了心。 　　‘莫珂，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拿什么抢走他。’缩在男人的臂弯里，祝羽楠勾起嘴角暗暗想到。 　　 　　南院。 　　“许医生，她怎么样？！”许润凡穿着无菌服从手术观察室走出来，武晴晴凑了上去。 　　许润凡看她脸上写满担忧，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莫珂可能会失明这件事。 　　“小珂......她没事吧。”看出许润凡的欲言又止，武晴晴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脸色僵了僵。 　　“是这样，开刀后发现肿瘤离视神经很近，很难剥离。通俗说就是挨着，所以可能手术后她会出现短暂性失明的症状。” 　　“失明？短暂性？”武晴晴皱着眉，“意思是还会好的？” 　　“还不确定，需要二次手术。如果恢复得好.....”许润凡摘下手套，解开无菌帽，解释道，“但是目前整体看的话，情况比较可观，应该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说完，他侧过身子想去楼梯间抽颗烟，却突然被武晴晴伸手拦住了。 　　“那要是恢复不好呢？” 　　许润凡愣了愣。 　　武晴晴重复道：“那要是恢复不好呢？！” 　　“莫家父母没法插手这件事，莫珂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依依才上幼儿园，傅以辰还想要她的肾，我们现在不是应该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吗？！什么叫如果？！什么叫应该？！如果恢复不好，如果情况变差了，怎么办？！” 　　“晴晴......”许润凡咬住下唇，再坚强也不得不承认，眼泪已经逼出了眼眶。他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从武晴晴身上散发出来，而武晴晴此时也是双目通红，全身颤抖。 　　“我......”几次张口，话都哑在了喉咙里，许润凡深吸几口气，握紧拳头让自己心情平复，“我们没办法去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对于小珂，还是对于我们。眼下能控制的只能是这些，控制不了的，咱们再担心也没用。”话是说给武晴晴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安慰的语句砸进耳朵里，却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武晴晴冷静下来，用手背狠劲儿的擦着脸颊上的泪水，让开身子。许润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迈开步子走进了楼梯间。 　　 　　 　　莫珂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吵吵嚷嚷的，所以那些情景，她分别都记住了一点，但又什么都没记全。 　　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臂，她仿佛看到一束光，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只有一团虚无。 　　她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睁眼的方式不对，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是她看不见了。 　　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有人吗......”艰难地发出声音，莫珂不难听出自己颤抖的声音嘶哑低沉，难听至极。 　　“小珂！”武晴晴的声音传来，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么？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听她喋喋不休地问了一大串，心里突然感到安慰，莫珂抿了抿嘴角：“没有，我就是眼睛看不到了，你帮我问问是怎么回事啊？” 　　武晴晴一下收了声，握住莫珂的手坐到了床边，尽可能语气平静的把许润凡说的话转述给她。 　　莫珂听后只是怔了怔，没有武晴晴想象的那般激动。 　　“好吧，那看来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也要交给你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工作。工作狂......”嘴上是指责的话语，但武晴晴的双眼已经蓄满眼泪。 　　“许医生呢？” 　　“他去和医生沟通术后恢复和下次手术的方案了，很快就回来。” 　　“噢......”莫珂点点头，没再作声。缓了许久，突然又张口问，“现在是几点了？” 　　武晴晴正在给她擦手，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轻声答道：“晚上七点。” 　　“这样啊。”然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武晴晴知道莫珂心中肯定难受，但是莫珂自己没说，她也不能上赶着去安慰。 　　“水快挂完了，我去问问护士，很快回来。” 　　“好。” 　　武晴晴刚走出去不到半分钟，莫珂就听见门把手再一次转动起来。 　　“是谁？！”莫珂知道那脚步声不可能是武晴晴，强撑着镇定问道。 　　来人见她看不到自己，又害怕自己，连忙停下不再靠近她。 　　“你怎么了？”一个富有磁性又干脆的声音传入耳中，是他！ 　　“吴杰？！”莫珂伸出手往前够了够，但吴杰离她至少还有一米远，怎么可能够得到。 　　“是我......你看不到了？”吴杰往前靠了靠，握住她的一只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伤，“你的病，做手术了？” 　　莫珂有些不好意思，挤眼笑了笑：“嗯，手术挺成功的。就是肿瘤位置不好，要开第二次刀，到时候眼睛就能看到了。” 　　吴杰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意的样子，脸色惨白，瘦弱的身体上套着松垮的病号服，头发剃光了，却缠满着白色的绷带，两只眼睛无神的盯向一个方向。 　　“就你自己么？陪护的人呢？”他心疼的问道。 　　莫珂摇摇头，答道：“我朋友去叫护士了，很快就回来。” 　　“哦......”吴杰清了清嗓，“你这一个人，多不方便，我陪你一会儿吧。” 　　“谢啦。”莫珂露出笑容，“话说你怎么突然跑到医院来了？” 　　“有个客户生病了，我来看看。结果路过看到门口挂着的是你的名牌，我还以为是重名呢，趴窗户看了好几眼才确定是你。” 　　“哦~你那个客户是什么病？和我一样是脑子有病吗？”莫珂打趣道。 　　“没你严重。”吴杰摊了摊手，又发现她根本看不到，有些失落。 　　正聊着，武晴晴和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你......”武晴晴怔了怔。 　　莫珂担心他们误会，连忙解释道：“他是我朋友，碰巧路过，进来看看我。” 　　武晴晴上下打量他一番，没再接话。 　　护士也走了过来帮忙拔针。 　　“有头晕、恶心吗？” 　　她双目无神的摇了摇头。 　　吴杰看着心塞，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她赶快好起来。 　　等护士走了出去，吴杰也致意告辞：“等你好些了给我打电话，需要帮忙随时喊我。” 　　“好啊！”莫珂始终保持着笑容，原本就善于隐忍情绪的双眸更加深邃，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笑，他们就觉得她在笑；她哭，她们就觉得她伤心。 　　 　　许润凡回来后也没什么心情和莫珂逗闷子，看见她一副瓷娃娃的模样，失去了往日里的生机，许润凡觉得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在莫珂醒来之前，他还安抚自己、安抚武晴晴，“只是一阵子，没事的。”可其实他暗自想过，倘若手术失败，莫珂是真的瞎了，真的再也看不到了，那他就养她一辈子吧，有什么的。 　　但是真的亲眼看到莫珂这幅模样，曾经的小仙雀般的欢脱性格现在变成了这幅痴傻的样子，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她这样的变化。 　　“小珂，别担心，看你恢复情况。如果恢复得好，咱们下个星期就做第二次手术。”许润凡手搭在床头，指间搓着床头的栅栏，一阵“沙沙”声，听的莫珂安心。 　　“没事。” 　　她其实并不想听到他们唉声叹气、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看不到东西，她其实没多放在心上。只是事实摆在这，她现在确实是半个废人了，受到怜悯也是正常的。 　　真正令她难过的，是她昏倒前在病房内听到的许润凡和武晴晴的对话。 　　其实她那时脑子不清醒，没听太全，但是隐隐约约的还是听懂了——傅以辰要让自己去给祝羽楠捐肾。 　　在傅以辰眼中，自己就是一个罪人，永远不能被原谅的罪人。 　　所以哪怕她道歉，她磕头，都不配被原谅。 　　想起这些，莫珂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缩在一起。 　　“小珂？哪里不舒服么？”武晴晴见状连连关心道。 　　她摇摇头：“没有，就是饿了。”然后朝她说话的声音挤出一个笑容，“我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许润凡抬手看了看表：“再等半个小时吧。” 　　“好吧，我能吃肉了么？”手术前一个多月，为了配合化疗，她基本上一口油腥都没碰过，不是粥就是青菜。 　　许润凡笑了笑，下意识摇摇头，然后又反应过来她看不到，连忙开口：“不行，以清淡为主，可以吃鸡蛋。” 　　“那给我来两个卤的？” 　　“可以，我去买！”说着，许润凡站起身来，看到武晴晴朝他点点头，便放下心走了出去。 　　“晴晴。”听到许润凡走出去的关门声，莫珂突然问道，“是祝羽楠病了吗？” 　　并没有很惊讶，武晴晴似乎就是在等她发问：“对，我问过邱俊了，慢性肾衰。” 　　“这样啊......”莫珂抿了抿嘴，“那等我出院了，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