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二度来使
很快就过了年关,冬去春来,宫里除了缪贵人有孕,时不时折腾出来一些事情闹得韩充媛和皇后有些头疼之外,竟也分外安静。
明瑚也没有完全躺在安逸的承光殿里不问世事。彼岸卫自得到她的命令,潜伏一段时间之后渐渐恢复了一些行动。其中最为密切关注着的,就是南楚和越勒余部的动静了。
这一段时间明瑚渐渐收到一些风声,似乎越勒余部还有些没有被消灭,最近又有些了些动静。
当日皇上虽然下令将昆氏打入冷宫,到底没有刺死,连被流放的越勒昆氏,也只是途中被皇上下了命令暗杀的。昆氏身为正二品非,在宫中进不应多年,自然狡兔三窟,树大根深,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扳倒。这一点上,明瑚终究是有些落了下乘。
昆氏原名昆飞云,是越勒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这也是明瑚在进宫之前就有所耳闻的。此女性格不算缜密,但到底皇族贵女出身,该有的心计是不少的,只不过是刚好被明瑚算计,又兼皇上有意为难,这才被明瑚一下子算计了进去。
她自进了冷宫之后,刚开始确实恐慌怨怼,也迷茫于自己为什么就败于一朝之间,直到自己安插在内廷司的心腹,在自己进冷宫一段时日后,趁着风声不那么紧,偷偷进来告诉自己,自己父母亲人竟遇了盗匪被杀。
昆飞云又不傻,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父亲被流放,就算上下打点能带上一些金银财帛,终究还是有限,怎么会被这种劫财害命,穷凶极恶的盗匪盯上,必然是有谁假冒了劫财之名,行的却是杀人之实。
当时她还傻乎乎的,盼着皇上是一时被小人蒙蔽,只是误会于自己。只是连她也不愿承认的是,李元桢不是昏君,又怎会轻易被人懵逼,她也仅仅是不愿承认罢了。
如今被一棒子打醒了,朝夕之间人事剧变,也不得不成长起来。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当日就算郁明瑚识破自己要害人,就算她将计就计,也不见得手段会高明道让皇上深信不疑,只怕…只怕是皇上早就有了杀心,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
昆飞云蜷在冰冷的床铺一角。冷宫本就阴寒,腊月之时,数九寒冬,更称得上是滴水成冰。她自那日骤听得自己父亲被杀后大哭一场,便在没掉过眼泪。她在冷宫这几个月,每日残羹冷炙,食不果腹,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就只有为自己沐足报仇了。
李元桢,李元桢。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怔怔地望着窗外。想起年少之时,必是她还是草原上最骄傲的小公主,是越勒部族最热烈的小太阳。父亲殷勤地引一个年轻人进了王帐,她很好奇,就是躲在屏风后看的那一眼,误了她的一生…
她执意入宫,她不是不知道他有皇后,有很多妃嫔,可她不在意,那时她还太小,父王母后恩爱无比,她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有多么轻率。直到进了后宫,她也吃过暗亏,但是她一进来,凭着自己越勒公主的身份就疯了德妃,皇上对她也一直很好。她渐渐迷失了自我,直到现在,就好像有人当头一捧凉水,将她从梦里浇醒。
李元桢,郁明瑚。这两个人,她是不会放过的。尤其郁明瑚这个贱人,她明明并没有招惹她,是她先来陷害自己,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昆飞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苍白无力,进了冷宫凡事亲力亲为,这双手已经变得有些粗糙。她忽然攥紧双手,心中升腾起一股烈火,恨不得冲进承光殿,烧死那个贱人。李元桢信不过越勒,自然也不会新人南楚。何况南楚比越勒复杂得多,要挑拨这样一个邻国,可简单得多。
于是昆飞云暗中联络自己的暗线,搜罗型粗野你的越勒亲族,果然不失所望,自己一个堂叔还留在京中,不过是因为王叔早早彼岸离开家族,在外经商,如今也不过是京中一名胡商而已。
接上头之后,王叔果然对她甚是关心,草原男儿,虽然如今身在玄京,到底不会失了铁血。昆飞云在得到暗线回报,满意地笑了笑。
她沉思良久,低声嘱咐:“请王叔派人,在大成与南楚交界露出行迹,就说得南楚庇护助力,将起兵谋反。”暗线虽然在宫中蛰伏,位置能力不高,但最是忠心。闻言行了一礼,便快速退了出去。
明瑚接到消息,已经是两国交界绥灵几州流言四起,言各处出现越勒族人行迹,传闻是南楚派人暗中护佑越勒王族余孽,欲借兵帮助越勒谋反,叛出大成。
“传信姑姑,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明瑚眉心紧蹙,吩咐道。
木云正欲转身出去,明瑚又叫住她:“等等。”又沉思一会儿,终究是道:“算了,先暗中打探,看看留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动作要小心,千万不要被察觉,就算是打探不出来,也不要被察觉了。”明瑚严肃地吩咐,缪云得令,也肃容应声。
明瑚长叹一声,跌坐在椅上。现在情势尚不明朗,本来她的人蛰伏大版,得到消息并不算早,皇上大约早就的了消息,竟也没有什么动静。
而南楚那边,这一向并没有什么异动,明衍有时传信,也只说一切皆好。按理说皇兄也应当不会如此冒险,就算他平庸无为,也应当清楚两国实力差距,不会做这种自找死路,以卵击石的事情。
那么这件事,就是旁人做的了。本来两国关系就不算密切,这样的留言,更是在两国之间狠狠插了一刀。明瑚扶额沉思半响,只觉头大如斗。
这是,平嬷嬷进来通传:“徐贵人派珠儿送几碟点心给美人。”明瑚此时心烦意乱,自然比没心思吃,草草吩咐平嬷嬷:“收下吧,给珠儿一个荷包。”
平嬷嬷领命出去,不一会儿提来一个精致的小食盒,又悄无声息的下去。一向她在思考事情的时候,若无传召,殿里就只有她自己,不喜欢有旁人在一旁得。
她盯着那食盒,默然良久,忽然,她想到一个人。连忙叫木溪:“去查,看冷宫里的昆氏有什么动静,比如有跟谁暗中来往。”木溪领命下去。
在宫里的人手她倒是不担心,虽然她进宫不久,但有时太后会帮助一二,虽然势力不多,但好在都颇为隐秘,打探事情有时十分得力。
明瑚吩咐下去后,面色不见好转。如果是德妃下的手,她就需要提防了。德妃虽被废,但在宫中残余势力不可小觑,如今冒出的越勒氏自称越勒王族,想必与她也有一些联系,且皇上虽暗中截杀了德妃父亲一行人,到底没有带累其他王室。
明瑚越想越觉得担心,本来她就担心两国翻脸,如今就看李元桢会对那传言信几分了。
第二日,木云匆匆进来,禀报了一个坏消息:“越勒王叔昆风在灵州谋反,据说他们的供给是南楚提供的。南楚来信,皇上已经写表澄清了。”她所指的皇上,自然是南楚承平帝郁朝。
明瑚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问:“那皇上呢,皇上有没有说什么。”这个指的就是李元桢了。木云脸色凝重:“皇上派江州驻军前去镇压,对于南楚并没有什么动作。
明瑚有些坐不住,在殿中来回走动,心中暗暗思忖,皇上如今按兵不动,看来并没有完全相信越勒的话,但是自古帝王多疑,起了疑心一定是有的。再加上这都大半个月了,皇上都没有来过承光殿一步,更显得他似乎是有了芥蒂。
其实明瑚还真是想的岔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其实是低估了皇上。李远哲年少即位,他的皇位也并不是靠着母后得来的,多数是靠着自己军功政绩卓著,他是个名将,也是能臣,更是明君。
从废德妃开始,他就没有放松对越勒一族的监视,直到他们有异动。作为皇帝,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轻易怀疑谁。在他看来,越勒族这样行事,着实算不上聪明,在他的调查下,不难看出越勒氏的目的。而昆风的造反,也称得上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恐怕最大的目的,还是意在挑拨大成与南楚的关系。
他其实是相信南楚很多人有意归顺的,他也更愿意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善战,但不意味着他喜欢打仗。而这件事出来后,他也第一时间观察郁明瑚的反应,并且故意做出疏离的态度。郁明瑚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并没有自乱阵脚,也没有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南楚终于来了确切的消息:派遣明衍再次出使。这次明衍不就能带来大批奇珍异宝并南楚特产,还带来郁朝国书。
内容其实明瑚已经通过书信知道的差不多,准确地说,明衍只是个探路石,如果一切顺利,下一次再来的就是郁朝和请求归顺的国书了,但若是不顺利,那么明瑚和明衍两人,就会正式葬送在硝烟之中。
明瑚收到信后,并没有多么惊慌。甚至对于明衍的到来,心里也没有了上一次是的波动。她依旧将那封信烧掉,但心里却知道这一惊无伤大雅,这封信的内容大概李元桢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自己的命运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但其实她并不太担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照常去昭阳宫请安,虽然前朝只是也传到了后宫一些风言风语,请安之时也会受到一些冷嘲热讽。并且也照常与韫兰,沈颜来往。韫兰就不必说了,不仅没有因怕被牵连,还曾担心的问过明瑚。可惜的是沈颜,竟然也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虽然也没有过于殷勤,但是行止如常。明瑚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安,但也不得不感叹,沈颜此女,行事有大家风范,若是能够出头,必然不容小觑。
甚至皇上也去了承光殿一次,虽然是在晚膳时分去的,用过了晚膳就离开了,并没有留宿。
皇上来的那一晚,承光殿上下一切如常,在明瑚的交代下,并没有谁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承光殿不同于其他宫的是,她宫里只有一个内监小泉,且平日里也只做些洒扫粗活,其余除了小荷小桃,其他算上平嬷嬷的五人,都是明瑚南楚带来的陪嫁。若有一日明瑚被问罪,无人可以幸免。但是五人都是自小调教,每日进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元祯来承光殿,其实是有一些安慰的目的在的,但是毕竟九五之尊,来意并不明确,但是以明瑚的聪慧,自然能够领会到,由此也心安许多。
晚膳罢,李元祯并没急着走,明瑚奉上一盏茶后,两人闲坐在殿里。
李元祯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后日南楚使臣将抵达玄京,按国礼,朕会于明堂殿设宴款待。爱妃应许久不见故国之人,届时陪宴如何。”
明瑚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色,但李元桢只顾低头品茶,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好道:“是,臣妾谢皇上隆恩。”
待送走李元祯,明瑚心里微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这个情形,还是不要同榻的好,对两人都是煎熬。其实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个男子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冷漠,毕竟已经是她的夫君,相处下来,虽然多有戒备,终究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是大成皇帝,她是南楚公主,尽管她现在是他的妃子,尽管她背着骂名劝皇兄归顺,他们之间终究是不能坦诚相待的…
不管怎么样,很快就到了南楚使臣抵京这一天。多数还是原班人马,南楚祭司明衍带着朝礼官员,住进了李元祯安排的驿馆,并且当日就入朝面圣,献上了大批礼品并国书。李元祯收到国书之后,展开看了看,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是表示当晚会在明堂殿,设盛宴款待来使。
明瑚自明衍抵京之后就一直派人打探消息,得到一切如常之后却也并不能放下心。偏偏此时木溪回禀,她已经查实了与昆氏暗中来往的人,但似乎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人盯住了昆氏和那人,她不敢擅动,又怕打草惊蛇,便悄悄撤出回禀。
明瑚听了木溪的禀报,却忽然安了心。在后宫之中,能够比彼岸卫更胜一筹的,只怕就是皇上的人。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但她直到,皇上身边肯定有自己的势力,就连自己的很多行踪,只怕掌握在这位皇帝手中。想到这里,明瑚忽然意识到,也许李元祯早就知道越勒昆风造反真相,否则也不会那么早就派兵镇压,还解决的那么轻松。他之所以态度晦暗不明,也许只是在试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