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荼蘼
   掖庭深处,韦香儿立在荼蘼花丛之中,执了花枝细细折断一根根花枝,杏眼里盛满了如荼蘼花般荒凉的恨意:“这花唤作荼蘼,此花一开,诸花散尽,因此这花多生长在掖庭无人问津之处,腊月便是在这没了的?”        “腊月这次差事办砸了,奴才理应受罚,奴才统筹无度,误判了时机,才导致腊月香消玉损。”      元通面上虽这样谦卑,但低垂的面容上满是寒冷,眸子里更是盛满了如月色般清冷。      “此事与你无关,只是那黎若婉过于侥幸,竟然得了心悸之症躲过了此次,不然这次虽除不掉李隆基,但多少能去了本宫眼中之钉。可惜了……”      韦香儿猛地捏住元通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元通俊俏的脸庞,眯缝的眼眸里满是审视与狐疑:“元通,你莫不是念着与黎若婉的旧情,有意办砸了此次差事。”      下巴被韦香儿箍的生疼,火辣辣的宛若刀割般疼痛,元通只低垂着眼眸不与韦香儿对视,努力维持声音的镇定:“主人是知道的,奴才早已与黎若婉决裂。再者,奴才是残缺之人,与她何谈旧情,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罢了。如今,主人视黎若婉如眼中钉肉中刺,元通自是事事以主人为先,必定与她割袍断义,何谈旧情?”      韦香儿不疑有他,一手死死捏住元通的下巴,一手滑过他白嫩的脸庞,威胁道:“本宫若是知晓你有二心,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奴才是主人带进宫的宦官,也是在主人照拂之下才有今日的荣光,必定忠心耿耿,岂敢有二心?”      元通薄唇轻轻抿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可是说话间却不自觉加重了二心两个字,低垂的睫毛掩盖住了眸子里藏着的丝丝杀气。      “腊月投毒之事,甘露殿那位老妇作何处置?”提及武则天,韦香儿妖娆的眉眼里满是怨恨与不满,四下无人,她更是口称武则天为老妇,毫无作为臣妇的恭敬与谦和。      “奴才将此事伪装成腊月遭了临淄王斥责,心有不满而投毒,武皇知晓此事之事,腊月早已自缢伏法,她老人家不过念叨了几句临淄王待人苛刻。”      眼前的宦官早已褪去了旧日的稚嫩,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沉稳与毒辣,韦香儿不免露出欣慰的笑容,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转而像抚摸宠物般抚摸他圆滚滚的头颅:“你倒是个聪明机警,惯会随机应变的奴才,不仅未被腊月牵连,反而借机告了李隆基一状,让那老妇觉得她的孙儿是个不宽厚的人。”      “只是可惜了腊月,本宫好不容易扶持了一位低阶宫女,厨艺茶艺俱佳,人也机灵可以取代黎若婉,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当真是可惜。”      韦香儿言语之中满是惋惜之情,只是她并非在惋惜腊月的一条性命,而是可惜她竟无人可再安插进甘露殿:“本宫已经命人再去民间找寻貌美的孤女,待得调教了些许便可送入宫中。”      “只是.....”元通故弄玄虚,沉吟着说出甘露殿内的情况:“只是自从腊月投毒之事,武皇便严令不得再从旁处调拨宫人入甘露殿,一切饮食皆由黎娘子主事,黎娘子虽在病中,但却事必躬亲不假他人之手。”      “这事反而弄巧成拙,让这老妇有了防备之心,当时本宫就不该舍远求近,命令你与腊月在李隆基的饭菜里投毒,何该一瓶毒药送走这老妇。”      一丝狠厉在韦香儿妖娆的面容上闪过,妖冶的笑容在嘴角绽放:“就算她多有防备又如何?她满心打算着李唐宗室与武氏结盟,如今还不是成了我韦氏与武氏结盟?”      “原先是我这个做儿媳的愚笨,不知这韦氏与武氏结盟倒比李唐宗室与韦氏要更有益处,这李唐宗室不早就被咱们的武皇杀戮残害的人丁单薄,哪里比得上她一手扶持起来的武氏强大?我的好婆婆,你可是先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杏眼里满是忧伤与恨意,贝齿咬破了朱唇,韦香儿的笑容也变得狰狞起来:“我的好婆婆,你当年驱逐杀害我韦氏族人,现今又如何?不照样是我韦氏与你武氏联盟,这天下终究是我韦香儿的。”      元通冷眼瞧着五官扭曲、忿忿不平的韦香儿,低垂着头颅满脸堆笑,言语之间极尽恭维:“主人英明神武,谋划于千里,加之永泰郡主、安乐郡主接连下嫁武氏宗室,自是巩固了韦氏与武氏的联盟,只是,依奴才愚见,如今这甘露殿既然已是铁桶,太子妃不如便让黎若婉继续在甘露殿,更何况,武皇一直想要将她与邵王殿下婚配。”      “她黎若婉可配?她一个宫女也配与我的重润婚配?这老妇惯会用这般低贱的女子来笼络人心,先是上官婉儿,再是这黎若婉。”想到上官婉儿,韦香儿更是气急,猛地扯断了荼蘼花丛里的花枝,扬起阵阵白色落花:“狐媚惑主、低贱卑微,一如旧年的武才人。”      旧年,武则天入宫便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后来更是在甘露殿出家为尼,待得生下长子李弘之后才被接回宫中做了先帝高宗的昭仪,在一步步爬上了皇后的宝座,最终成了武周的女帝。      武才人,这三个字便是掖庭的忌讳。      韦香儿现在毫不顾忌的说出武才人三个字,便是早已不拿武则天当做帝王来恭敬,当做婆母来尊重。      “待得本宫做了这掖庭的主人,看在你如此尽忠职责的份上,本宫便将黎若婉那个贱婢赏赐给你为妻,让你们好在掖庭做个对食夫妻。”      韦香儿轻轻拍了拍元通嫩滑的脸蛋,半是嘲讽半是允诺的留下一句凉薄如寒冰的话语。      许是白日睡多了,待得晚间,黎若婉睡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身上寒浸浸的,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心脏更是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索性披了衣服出去赏月。      却不想刚出殿外,便见长身玉立的少年站立在凤凰树下,手里握着那块唤作玉龙子的玉璧,丹凤眼眸里满是不知所措与愁绪,月华淡淡的笼罩在他的周身,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他平添了几分上下求索的茫然。      “夜来风寒,临淄王万莫要冻着,还请入殿休息,莫要劳神费心。”        李隆基听得黎若婉温婉柔顺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披了件素锦披风的黎若婉立在身后 ,因尚在病中,她并未梳妆,往日美艳的脸庞惨白一片,黑白分明的眼眸便占了大半张脸。      “近日,甘露殿诸事繁杂,黎娘子可巧又犯了心悸之症,还是多休息的为好,已是子夜时分为何还在殿外闲逛。”      李隆基摩挲着手中的玉龙子,带着些许自嘲道出他深夜未眠,站立在凤凰花树下的个中缘由:“隆基曾听宫里积年的宫女说,若是心中有所祈求,便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系在高处诚心祈祷,天上的神明听见了诚心的祈求,便可助人达成心愿。隆基身无长物,唯有祖母所赠的玉龙子,想着是否要将这玉璧系在凤凰花树上,以求得自身平安。”      眼前的李隆基尚是稚嫩的少年,纵是多年在甘露殿,见多了掖庭之中的尔虞我诈,听多了朝堂之中得血雨腥风,但是待得祸及自身,想来他不免还是有些惶恐,若不是武玥凑巧遇见腊月投毒,他更是害怕自己中毒而亡。      想到这里,黎若婉怜惜起李隆基,素手捡拾起沾落在他肩上鬓边的凤凰花瓣,不自觉的替李隆基指明了将来之路。      “天若有神,神必佑人。临淄王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腊月投毒反而丢了自身的性命,不也侧面证明临淄王自有上天庇佑,又何须漏夜在此祈福?”      黎若婉白皙的手指落在玉龙子上,小心翼翼的描绘着玉龙子上的花纹,触手生温的玉璧宛若人的肌肤般细腻温热,果然是李唐传世的宝物。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似是无心的说出这玉龙子的来历:“先祖太宗皇帝尚在潜龙之时,在太原晋阳宫无意中获得一件玉璧,长孙皇后将这玉璧赠予了先帝,先帝薨了后,这件玉璧便归武皇所有。”她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面有疑惑的李隆基,一字一句、步步紧逼;“这件玉璧便唤作玉龙子。”      “那日武皇赏赐了玉龙子给临淄王,却将一副看似名贵实则平常的蓝田玉棋子并象牙棋盘给了邵王,聪慧如临淄王,应是猜测到了武皇的用意。”      黎若婉伸手扶住因震惊而几欲摔倒的李隆基,清亮的眼眸里藏满了狡黠与蛊惑:“腊月投毒并不是因着对临淄王不满,而是腊月受人指使,而指使之人恐惧临淄王成为继世之君,阻碍了邵王的帝王之路。”       “奴婢愚昧,想着这玉龙子过于珍贵,这玉璧又是极其易碎之物,想来是无须挂在凤凰花树上祈福,临淄王若是有心,倒不如将这玉龙子当做定情之物赠予玥儿,用这玉龙子的来历笼络了武氏的宗族,这才是在这玉龙子应在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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