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傅总。”莫珂终于开了口，可喊完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傅以辰歪了抬头看向她：“什么事？” 　　莫珂愣了愣，盘算着要不要趁机让他松口项目的事：“项目的......” 　　“下班时间，不谈工作。”男人声音冰冷，转回了脖子，突然问，“车祸受的伤，好些了么？” 　　“嗯......”一谈及到身体，莫珂就只觉得讽刺。她总是在想，现在她的病，是不是莫俞在报复她。 　　“好的差不多了。” 　　傅以辰点点头，不再搭话。 　　一瞬间，气氛又降至冰点。 　　莫珂勾起嘴角，露出半分苦笑。 　　明明四年未见，明明是曾经最熟悉的人，明明有一肚子话可以聊的。她和许润凡都能聊到停不下来，可面对身旁的这个男人，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想从回到N市的这几次与傅以辰的见面，次次都搞的狼狈不堪。她在傅以辰面前，就是个罪该万死的人。 　　“到了。”莫珂把车停在路边，看着他下了车，打算离开。 　　傅以辰见她没跟下来，拍了拍窗户：“跟我进去。” 　　莫珂皱了皱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嘈杂混乱的场合她一秒都不想呆，但在脑海中搜索了各种理由，也没有一件能说服自己的——因为傅以辰是甲方，傅以辰是她爱的人。 　　“好。”所以她也只好点头。 　　 　　“傅少好久不......”出来迎接的是吴杰，他看到跟在傅以辰身后的莫珂，神情明显变了变，“好久不见。” 　　莫珂看到吴杰，耸了耸肩，冲他点点头，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喝点什么二位？”吴杰领着他们到了吧台前。 　　傅以辰摘下口罩，揉了揉太阳穴：“老样子。” 　　吴杰点点头，又看了眼莫珂，莫珂在他张口前主动要了杯果茶。 　　“今天开车，不好意思了，改日再来捧你的场。” 　　“莫小姐客气了。”吴杰笑了笑，又连忙与傅以辰搭话，“傅少今天看着像是已经喝过一场了？” 　　“嗯。应酬。” 　　“喝的什么？” 　　“和那群老家伙能喝什么......”傅以辰从桌子上直起身来，脸色很难看，“喝的白酒。” 　　吴杰了然于心：“那今天换换口味怎么样？” 　　傅以辰抬眼看了看他，问：“什么意思？” 　　“whisky太烈了，今晚傅少已经喝过白酒了，再来一杯平时常喝的whisky，我怕傅总吃不消啊，不如就换杯好驾驭一些的怎么样？ ” 　　“可以。” 　　“傅少稍等片刻。”吴杰笑了笑，趁傅以辰没注意，与莫珂对视了一眼。 　　傅以辰喝多了不清醒，但莫珂是真真的听懂了。 　　吴杰在这拿他和她寻乐子呢。 　　莫珂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太猖狂，换来了吴杰的一个大白眼。 　　“傅总？”莫珂拍了拍傅以辰。被傅以辰纠正道：“叫名字。” 　　莫珂一愣，吴杰也一愣，他差点以为俩人好上了。 　　“......傅以辰，我去趟洗手间。” 　　“好。” 　　吴杰调好酒，也借着去巡场子的借口，从后门溜了出去。 　　“你怎么也出来了？”果然，莫珂此时就在后门门口蹲着，见他也跟了出来，一脸诧异，“你不怕他发现？” 　　“发现什么？搞得我们好像偷情一样！”吴杰皱了皱眉，“倒是你们俩，什么情况？” 　　莫珂叹了口气，说有时间会告诉他的，不能在外边待太久，傅以辰喝多了，不安全。 　　吴杰瘪了瘪嘴：“行吧，那进去吧。” 　　都没想到的是，俩人刚走到了走廊拐角处，就有两个喝的面红脖子粗的胖男人从单间里迎面走了出来。 　　莫珂侧过身子想靠着墙挪开，他们却故意离莫珂越来越近，明显就是找茬的。 　　眼看着莫珂身后没有路可躲了，吴杰急忙往前一挡，挤出笑脸，劝道：“两位贵宾，这姑娘是我的朋友，给个面子让我们过去吧？” 　　“你小子行啊吴杰！”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奸笑着，把手搭在了吴杰肩膀上，“长成这样的妞已经不多了，哪淘换来的？先借给我们哥俩玩玩，明天还你。” 　　“抱歉，在RED，没有哪个姑娘是能被你们横着带出去的，尤其是我的朋友。”吴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拍掉他的手，“再不走，小心我就报警了。” 　　那男人看吴杰说报警，更是来了兴致，死皮不要脸的就要来硬的。 　　吴杰看好说歹说的他们都不听，摸出手机正打算叫保安，就听见那两个男人“我操！”的喊了一嗓子，等他回过头看的时候，俩人已经捂着裆倒在地上了。 　　抬起头，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傅以辰。 　　“吴杰，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不会不知道她是谁吧？”傅以辰眯着眼睛，脸色阴翳，紧握拳头，左脚还踩在刚才那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声音冷若冰霜，“你猜，她刚才要是被这两头公猪带走了，RED还能开多久？” 　　吴杰抬臂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确实被吓到了，不是被那两个流氓，而是被傅以辰吓到了。 　　开酒吧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有人因为护女人打架的，但是真这么下狠手，照着人命根子打的，还就傅以辰独一份。 　　那俩男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实在抱歉傅少，是我的错，我会加强安保措施的。”吴杰陪着笑道歉，想把惊魂未定的莫珂扶过去，手却扶了个空——莫珂被傅以辰揽住了腰，直接腾空抱了过去！ 　　吴杰有些汗颜的抬头看了看莫珂，发现莫珂也是同样的表情。 　　“莫小姐，抱歉，让你受惊了。”反应还算快，吴杰下意识地又给莫珂也鞠了个躬，道了个歉。 　　莫珂倒觉得......没必要！太尴尬了！她满脑子里都是这两句话。 　　傅以辰的反常让她觉得非常不自在，她倒宁愿刚才是被扶着一步一步走过去的，而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近距离接触，让莫珂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傅以辰......”莫珂发现自己的腰被死死夹住，皱着眉推了推身边的男人。 　　傅以辰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又冲着地上的两个男人脸上各跺了两脚，留下一句“恶心”，就转身走回了吧台。 　　保安早就循声跑过来了，吴杰让他们赶紧把地上还在喊疼的两摊肉给处理掉，又一路护送着莫珂坐到了傅以辰身旁。 　　“傅少......”吴杰一脸难堪，“实在对不起，扰您兴致了。今儿随便喝，我请了。” 　　傅以辰冷酷的面孔没有丝毫缓和，抿了口酒，沉声道：“不用，错不在你。” 　　吴杰愣了愣，转头看了看同样一脸错愕的莫珂。 　　“毕竟是在我这出事的，今天的酒，我请了。”吴杰干笑两声。 　　莫珂也挤出笑脸看向傅以辰，却被傅以辰眼底的狞红吓了一跳。 　　“莫珂。”傅以辰嘴角抖了抖，转过头盯向她，“这是什么？” 　　他缓缓举起手臂，手里攥着的是原本应该挂在她腰间的粉色海豚钥匙扣。 　　笑容僵在脸上，莫珂有些不知所措。 　　藏在心底的隐晦爱意就这样被掀开，她觉得有些自讨无趣。 　　缓了许久，她才张了嘴：“我回家整理房间，看见之后就......” 　　“就把莫俞的遗物带到自己身上，为了什么？恶心我吗？！”傅以辰没等莫珂说完就厉色打断了她，手指颤抖的握紧了那颗海豚，“莫珂，别他妈的把我对你仅剩的情谊全部剪断！” 　　说完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傅以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出口。 　　莫珂盯着他的身影愣在原地，有一瞬间，她想追上去问问为什么，但理智劝住了她：人活着，要有尊严。 　　“没事吧？”吴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拉回她的思绪。 　　莫珂转过身冲他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好像，她就应该这样。 　　十年前，父母因为莫俞的事情吵架，她束手无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傅以辰敲开了她的门，递给她一杯奶茶和一个苹果，告诉她遇到难过的事情要笑，笑起来才能打到那些霉运。 　　自那以后，莫珂就很少掉眼泪。几年前，傅以辰因为痛恨她用手段骗他上了床，每次做爱的时候都狠狠地拽她的头发，疼的她想骂人，可她依旧一脸笑容。生莫依依的时候大出血，半条命都快没了，但出了ICU看到武晴晴的第一眼，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没事。” 　　“他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吴杰皱着眉头问道，“遗物？莫俞是谁？” 　　问完他就后悔了，把一连串的问题抛向了莫珂，可莫珂的表情明显说明，她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抱歉。” 　　莫珂摇了摇头：“没事，换我我也问。” 　　“那......他......”吴杰犹豫着，说到一半又收了声。 　　“我不知道，那个钥匙扣......是他给我的。”莫珂仔细给他解释着，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我记得，确实是给我的。” 　　“嗯......那莫俞是谁？” 　　“我妹妹，死了。” 　　吴杰怔了怔，似乎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张口。 　　莫珂看出他的想法，摇着头继续说：“不用。她是因为我死的。” 　　“我没给她捐肾，所以她死了。” 　　“为什么？”吴杰问。 　　“因为我当时......” 　　“我没问你为什么不给她捐肾，我是问，为什么傅以辰那么生气？”吴杰打断她。 　　莫珂朝他笑了笑：“你不用太在乎我的感受，因为他生气就是因为我没给我妹妹捐肾。” 　　“我当时怀了他的孩子。是我把他灌多了，就在这，四年前楼上还是个酒店。就在楼上，我和他上床了。”莫珂努力地让自己语气平稳，一字一顿地解释着，“他那天表白被拒绝了，给我妹妹表白。” 　　吴杰点点头，坐了下来，听她继续讲。 　　“我妹妹是先天性的疾病，等了很多年的肾源，后来病情恶化，我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给她移植肾脏的人。” 　　“但是我跑了，因为我不想牺牲我的孩子。”莫珂说完，抬起头看向吴杰，但出乎她意料的，吴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不觉得我很可怕么？” 　　吴杰摊了摊手：“不会。如果是我，我也会和你一样。” 　　莫珂抿起唇，轻声反驳道：“可是，会后悔的。” 　　“你现在后悔，是因为莫俞死了，对么？但我不喜欢那些自我牺牲的人。如果你捐了肾给她，她好起来了。可最后如果是她和傅以辰在一起了，那你才是真的会后悔，真真切切的，为了自己后悔。” 　　“所以我得不到傅以辰的原谅，他当时甚至用结婚来和我交换。”莫珂苦笑一声，“而莫俞当初就是担心自己会拖累傅以辰，才拒绝的他。我猜，她爱傅以辰，不比我少。” 　　“但是她死了。命运这个东西......”吴杰低头喝了口酒，“谁都掌控不了。如果她不死，但你失去了这个孩子，你也会后悔的。” 　　“男孩女孩？几岁了？”不给莫珂说话的机会，他顺势转移了话题。 　　“女孩，四岁了。”莫珂也没再聊回去，把伤疤反复扯开给人看，不是什么值得赞誉的事情。 　　“你现在看着她的脸，还会后悔么？” 　　她摇摇头。 　　“那就好，人生要往前看。”吴杰掏出火机晃了晃，“想抽烟吗？” 　　“走吧。” 　　两人从后门拐了出去，天已经彻底黑了。 　　莫珂接过烟，却拿在指间，不往嘴里塞。 　　“傍晚真是一段忧伤的喘息。”吴杰瘪起嘴看着她，“骗我出来抽烟，自己却不抽。” 　　莫珂被他逗笑了，却很快又收起了笑容。 　　良久，才张了口：“我病了。” 　　“什么病？” 　　“脑癌。”莫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抬起头盯向他，“你说是报应么？” 　　吴杰没说话，一阵风吹过，只穿了一件毛衫的他被冻得抖了抖。 　　莫珂笑了笑，伸出手：“火机给我。” 　　“你他妈疯了？”吴杰下意识把拿着火机的手背到身后，脸上急切的表情在微亮的光线中显得那样突兀。 　　莫珂却一副嘻嘻哈哈地表情，哑着嗓子逗他：“你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