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出迷雾的第一步
   “其实当时是我的岳丈让我帮他介绍工作。”村长颇为无奈的说道,“当时我不过是个入赘到杨家村的外地人,借了我岳父的势成为管理人事调动的干部。”      “我岳父是当时上一任的村长,扶我上位就是为了方便继续控制村里的大小事情。”      村长的自白像一句重锤击打在每个人心里,他的岳父很多年前就去世,但是档案变动里并没有体现出他和杨锦才的关系。      李智祥将干净的纸巾铺在面前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子。他知道叔叔私下做了很多文物倒卖工作,他的亿万身家也是因此而来。      这个杨锦才跟他如此亲密,而他又不曾跟家里人提起过这号朋友,说明他很可能跟杨锦才是 “交易”伙伴。      他暂时没有跟白之汝坦白来此的目的,杨锦才的死亡跟叔叔的中枪肯定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杀害两人的是不是同一批人,叔叔在被杀前曾跟Z国的走私犯接洽一批周朝古玉的交易,但是事发后这笔款项和他保险箱里的玉玦都不翼而飞。      李智祥好奇地问道:“杨金才进入玉雕厂工作之后,你们还有来往吗?”      村长摇了摇头,白之汝喝水的手顿了一顿。这个案子的走访调查工作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难度都更大。      “杨锦才之后都没有找过你们吗?你家帮他解决了一个生活上的大麻烦。毕竟玉雕厂还算是一个很稳定的工作单位。”颜芸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你们这里是人情社会,那他肯定不可能没有回谢吧?”      村长的老婆端上花生、瓜子、糖果等物,殷勤地说道:“警官们,辛苦了。家里准备了点年货,正好拿出来招待你们。”      “我家老头子就是不会说话,其实呀,当年我爸也是看他家庭条件太差了,想着大家都是同宗同族的,能帮一把是一把。也从来没有想过图人家什么。”      吴勇刚踏上工作岗位不久,看见这样滑头的人家,真是怒从胆边生,“啪”地一声合上工作日志说道:“你们现在这样就是妨碍警方办案,你不老实交代别人也会说。”      白之汝拽了拽颜芸和李智祥,示意大家先离开这里。      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敷衍说法,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照理说,应该每个人都会积极配合警方破案,但偏偏这个村子就像是有一层迷雾笼罩。无论如何试探、放狠话,大家都是一副油盐不进,乱扯应付的态度。      眼看着在村长家又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白之汝郁闷地带着三人往下一家走去。      大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正各自生着闷气。身后响起了自行车铃叮叮叮的声音。      “白警官可算让我赶上你们了,昨天下午我分拣信件的时候,发现有寄给杨家的信。”投递员气喘吁吁的从包里掏出两封信,“他家我现在也不敢去,干脆把这两封信交给你们警察吧!”      白之汝接过两封信,发现信都是由一个名叫阿文的人寄出,信件的发出地在首都西京。她给了李智祥一封,两人一起拆开了信件。日期靠前的一封信里,有一张邮政公司多年前发行的玉雕系列邮票。日期靠后的一封信里,只有一枚硬币。      颜芸拿过硬币,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疑惑道:“这不是一元硬币吗?寄这个东西干什么?”      白之汝将信封展开看了又看,里面确实只有一张邮票。颜芸拿过李智祥手中的信封往自己手上倒了倒,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什么呀,本来还指望里面能是谁给他写的信,会不会有什么案件线索。”颜芸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又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白姐,其实我早就想说,这个杨锦才看起来不一般呢。”吴勇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笃定地说道,“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实际证据,但我总觉得这个杨锦才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要我说他的背景有一点不干净。”      “我看我们还是应该把重点放在杨锦才和这个阿文的身上。”      颜芸难得全力支持吴勇的看法:“对呀,我不仅同意吴勇说的,我甚至觉得这个村里的很多人都有问题。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周边人对他有着统一的正面评价,又不是圣人,难道谁都和他没有过矛盾吗?”      信封上有着寄出地的详细地址,白之汝立刻打电话请信息科的同事帮忙调查这个地址的详细情况。      她还是不死心,决定带着大家再去一趟杨家,看看痕迹科的同事今天能不能采集到新的线索。      下意识地又想从怀里掏出香烟来抽,李智祥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白之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没好意思说话。      默默地将香烟又放回怀里。      四人刚进杨家大门,一名同事就激动地举着手机跑了过来:“我们在沙发上发现一个新的指纹,刚刚将扫描件传输到所里,让他们赶紧在信息库里比对。”      大家兴奋地对视了一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今天好像才有了新的突破。      颜芸和吴勇跑进客厅看痕迹科的同事工作,李智祥指了指白之汝的头,满眼都是戏谑:“你的头发需要打理一下哦。”      白之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自己乱七八糟炸开的短发,瞬间不好意思地撇过了脸。      她赶忙跑到卫生间,用手捧了些许清水将头发梳顺:“不好意思,李先生。可能是路上走的急,头发有点乱。”      白之汝满脸都是尴尬之色,她一向希望在人前保持自己干练利落的警队精英形象,但却好巧不巧地在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前露出令人发笑的一面。      白之汝抬头看了看天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轻咳一声抬脚走进客厅。      李智祥也不再说什么,只觉得好玩。自从他遇见白之汝,她都是一副无动于衷,闷气满满的样子。      知道他们要插手杨锦才的案子后,对自己更是没什么好脸色,突然发现她不那么紧绷的一面,跟自己以前遇见的女生大为不同,还是很有意思的。      杨家再清理工作还在继续,四人也继续走访别家,这次他们把重点放在了厂里和杨玉的人际网上,倒得到了不少新的口证。      杨锦才的同事们普遍反应他是个在本职工作上并不上心的人,不止一次的被大家发现他在外面接私活。      有时候会把外面的单子带进厂里来做,还被组长发现过,有一次他偷用厂里剩余的玉料。      和杨玉一起在农业公司打工的大妈们则给出了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杨玉在网上和一个男人搞外遇。      那次杨玉在换衣间给那个男人偷偷打电话,但她不知道,有一个同事在最里侧的隔间躲活,正好被那人听见。      中年女人们扎堆的地方是藏不住秘密的,很快这件事就悄悄地在打工的大妈里传遍了。      但是翻遍了杨玉的聊天信息,都没有发现有关婚外情的内容。白之汝判断两人很可能非常谨慎,基本通过电话进行情感交流。      一般不在文字里体现,应该也是防着杨锦才。      最后,能够确定她常常通话联系,并且通话时长较长的电话号码,来自于西京、晋城市区和安城。      这三个地名的出现,让一向神经大条的颜芸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白姐,我们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总感觉是出拳打在棉花上。付出很大的努力,却得不到有用的线索。但是所有得到的相关信息,都隐隐约约的指向西京和安城。看来这一家三口,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巨大的秘密。”      四人正商量着,白之汝手机接到一通电话:“小白,我看你们要拘留陈院长了。刚刚对比结果出来,是陈俊杰爸爸的指纹。”      没等白之汝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同事又说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派出所证实,不久之前,陈院长因为在咖啡厅殴打杨小晴被拘留过。不过那天晚上杨小晴自己撤销了指控,所以很快他就被放了,只留下了老板的报警记录和他的指纹录入。”      “所以,指纹一进库就比对出来了,我们发现是陈兴文还很惊讶。”      白之汝挂了电话,直接带着大家赶回队里。陈兴文已经被传唤至审讯室,神色平静地等待警察的问询。      单刀直入切进主题,白之汝拖过一张椅子坐下:“你儿子不知道你和杨小晴早就碰过面了?”      陈兴文平淡地开口:“应该不知道,我们谁都没有跟他说。”      颜芸已经怒火中烧,硬是忍住脾气问道:“你大庭广众下打她就算了,为什么还追去她老家?你的指纹留在沙发上这是铁的证据,是不是你买凶杀了人家一家?”      “没有,我只是去她家,让她父母好好管管自己的孩子,不要打扰我儿子的生活。”陈兴文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有闲心看了看手表的时间。         李智祥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的儿子废物一个,连女友的遗体都不敢见,昨晚偷偷去人家房间里哭。”      “你儿子杀了女友一家吧?你在场看到了全部,为你儿子扫尾?”他故意刺激陈兴文,把话说得很夸张。      “没有没有!我儿子前途光明,怎么可能跟这种人家扯上关系?”陈兴文提到儿子就情绪激动,“你们懂什么?杨小晴就不该纠缠我儿子,俊杰有自己的人生,她不配!”      说着整个人都抖动起来,因为愤怒脸上青筋暴起,跟他平时为人师表彬彬有礼的形象完全不同。      被手铐扣住的双手疯狂挥舞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击桌子。      吴勇立即挟制住他,结实强壮的胳膊牢牢箍住他的脖子。陈兴文挣扎了好一会,眼镜都掉落在地上,整个人才如同脱水的鱼般瘫软在椅子上。      白之汝直接甩出监控图,上面是他开着车出城的画面,右上角明明白白标注着日期和时间。      “这是全程交通监控中拍摄到的你出城的照片,就在杨家人被杀的那天,你晚上去了杨家村。”白之汝根本不想跟他兜圈子。      陈兴文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他保养得当的脸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岁,提到儿子,声音里满是疼爱:“我知道儿子和她在一起后就立刻私下联系她,让她离俊杰远远的。她还不死心求我,我知道她那个家庭情况。”      审讯室陷入可怕的沉默,陈兴文不停地吞咽口水,他的眼眸极速颤动,声音变得尖锐:“穷鬼家的女儿怎么敢喜欢我家俊杰,我会送他出国读硕士读博士。他的前途无量,会娶一个跟我们家门当户对的女孩。我看到她那副寒酸的样子,突然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甩了她几巴掌。”      颜芸拼命控制自己的眼泪,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手无力到不能写字。      吴勇轻柔地摩挲她的后背,李智祥接过询问笔录继续往下写。      “跟你们说实话,我心里有数,下手还是很轻的。所以最后她也没有追究我,知道我也是为了他俩好。”      白之汝不想听他在那里自吹自擂儿子,她现在只想知道陈兴文是不是当晚雇凶杀害了杨小晴一家:“你去她家就是跟她父母摊牌,没有做别的多余的事?”      陈兴文突然抖擞了一下身体,然后面部表情就开始慢慢变得害怕恐惧。      好像他面前的不再是正襟危坐的警察,而是出现了能够吞噬一切血肉的魔鬼。      “我到她家本来只是想当着她父母的面羞辱那丫头,这样她家长辈就会阻止她和俊杰谈恋爱。”陈兴文的肢体变得扭曲,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嘴唇一张一合,“没想到她家父母对我的态度很恶劣,好像他们才是家境优越的那方,她爸爸甚至要赶我走。”      “她妈妈把家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好像我一个大学的院长,还不配出现在她家似的。不断地叫我们小点声,甚至她妈妈还要走了我的车钥,故意把我的车开到很远的地方。”      “我根本就不看不上他们一家子,只要能赶走杨小晴,我什么都能为我的儿子做。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爸爸看我一直数落那丫头的不是,就把椅子搬起来,要砸我。”      白之汝他们都屏住了呼吸,陈兴文这时没有讲话。但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破解这宗恶性案件的第一把钥匙。      “我心里也有点怕,赶紧站起身跑出了他家。一家子疯子,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孤身在这个偏远的乡下,还真不敢跟他爸硬碰硬。”      两行热泪滚落到陈兴文的嘴边,他却恍然未觉,自顾自地说道:“我坐上车才发现车钥匙落在他家的沙发上,不得已又赶紧走回去。”      “我真宁愿当时我没有回去。”陈兴文用手狠狠地挠自己的脸颊,白之汝按住了他的手,但脸上已有数道血印。      “她家已经熄灯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周边静悄悄的连个狗叫声都没有。我刚想敲她家大门,就听到厨房里有杨小晴和一个年轻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赶紧拿手机录了下来,想要告诉儿子。这个女孩子臭不要脸,还跟别的男生勾勾搭搭。”      “谁知道,很快就听见了杨小晴的惨叫,就那一声,就那一声啊!”陈兴文的脸上已经涕泪横流,“我吓得魂都没了,软在雪地里,真奇怪,都不觉得冷。”      没有人打断他,颜芸已经不忍地跑出了审讯室。      白之汝把纸巾盒递给他,陈兴文擦了擦脸继续说道:“我看到三个身影猫出来,往村口去了。过了好久我才像活过来,一个劲往村外跑,打电话给我老婆让她来接我。”      “真是天意,我想要她从我儿子身边消失,她一家就被杀了!我没有报警,想着与我无关,只要不影响到俊杰就行。”      单向透视玻璃外,陈俊杰早已泪流满面。他家的律师也来到了警局,白之汝率先站起了身,一行人默默走出了审讯室。      良久,李智祥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好一个疼爱儿子的爸爸。”      白之汝的后槽牙又隐隐作痛起来,她已经忘记身边还有个随时监督她的李智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香烟。      吴勇陪着她站在走廊上来了一根烟,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在烟雾中传递痛惜的情绪。      李智祥走到他们中间,轻捂住鼻子,温柔道:“我给你们泡好了茶,喝一点暖暖胃。”      已经有技术科的同事将陈兴文手机中的录音拿去分析。      案件此时已经有了诸多明朗的线索,但大家的情绪都不高涨,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些挨千刀的凶手!      杨家村那边的留守人员也确认过沙发缝隙里有一把汽车钥匙,是陈兴文的车型。      陈俊杰拎着一大袋咖啡,走进办公室。他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应该是和他爸爸见过了面。      “我没想到爸爸那晚也去过小晴家,如果他能立刻报警,立刻打电话给医院,会不会小晴她们还有抢救的机会?不会那么可怜地被杀死?”陈俊杰好像有点魔怔,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白之汝,不断地重复这个问句。      “你也别想太多,你爸只是个普通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吓破了胆。”白之汝只能这么安慰他,陈兴文该负的责任警方会追究,但没必要在这对父子间拱火。      虽然他们之间在这件事之后关系肯定会闹得很难堪。      “白警官,你们之后准备怎么办,我爸说天太黑并没有看清那三个人的脸。”陈俊杰很关心案件的进展。      颜芸喝了一口他送来的咖啡,是榛果香味的现磨拿铁。她心情复杂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一开始误会了你,态度还不好。”      陈俊杰笑着摇了摇头:“也怪我自己,一开始昏了头,应该早就配合你们警方报案。”      “我们就这几天要去一趟西京,那边有新的线索。”白之汝拿了一杯咖啡,将烟灰缸收进抽屉里。      以后可以用咖啡代替香烟来镇定情绪,白之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又看了看李智祥刚刚发给她的关于香烟致癌的新闻,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香烟送给了吴勇。      看来去西京之前还要抽空去拔个牙,白之汝捧着脸颊,感受后槽牙的阵痛。这两天精神高度紧绷,牙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一盒药,是李智祥,他的双眼弯成了月牙:“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要忍着,这是我们A国治牙痛非常有名的药。”      “吃一颗可以有效缓解你的痛苦。”      看他一本正经地介绍这个药的药效,白之汝很给面子的拆开一颗合水服下。      “阿文的那个地址是西京古董圈内有名的藏宝斋,这个藏宝斋尤其以收藏玉器闻名。”白之汝喝了口咖啡,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威利就是专门倒卖海外文物的倒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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